“行了,”周奉站起身,不耐煩聽這個,撣撣袍子,“你既做不了她的主,我就不同你商量了。”說著要走,那吳月娘疑雲滿腹,可又不敢直接問,打幌問道,“那您明天的席面……”周奉邊走邊道,“自然還要她去。”立時在門口站定,回頭止住老鴇子喉嚨裡的話,笑吟吟道,“你還別插手!”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冬夜月朦,不請自來。凌紅苕居在瀾香院最裡,獨門獨棟,前有迴廊,後帶圍欄,既是煙花紅粉之所,外形難免帶了香豔之色,圓拱門上掛一副紫紅棉簾,窗上糊著桃紅窗紗,不時有淙淙琴音從裡間傳出。凌紅苕奏到一處,忽然停住,纖指抹住一根弦,小環忍不住問,“姑娘,怎麼了?”順著她眼睛看向香爐,上前抓了一把荷露香撒上,嫋嫋輕煙騰起,凌紅苕目光回到琴上,外頭一男聲響起,“周奉周公子求見紅苕姑娘。”小環立馬變了臉色,拋開這居所在瀾香院最裡、恩客不得進入不說,再聽那聲音,分明就是那天西閣間裡大聲給賞的小廝,她剛開口欲斥,門簾掀起,一藍袍玉冠的公子已經施施然進來,昂首闊步,如出入自家內宅。小環豎眉瞪目,急欲擋到紅苕前頭,凌紅苕卻站起身,輕吩咐她道,“你且下去吧。”那小環張張嘴,狠瞪周奉一眼,不甘心出去。周奉環顧四周,目帶驚奇,與外間俗豔不同,這屋內的陳設極為簡單,整個廳堂,僅一桌、一椅、一琴臺而已,且都原木造就,很是拙樸。最後將目光移至琴臺後佳人,他不由一呆。不是周奉短少見識,實在眼前女子眉目濃豔,神態端揚,竟有國色,有詩為證:那一段肌勝雪,那一段神如霜。明眸善睞,冷凝於光,紅唇勝火,不語芬芳。修如楊木,潤若濃露,豔色流光,霞映澄塘。欲比趙粉、羞魏紫,妒殺百花,國色天香。凌紅苕業已習慣男人驚豔目光,眼見這不可一世的狂悖公子也不能免俗,凝神道,“公子不請自來,不知所為何事?”周奉但回過神,竟想到靈眉,心下不免拿她二人比較。葉靈眉雖說亦喜歡素色衣衫,但用料、花色、搭配、繡樣無不講究,往往於簡單處極雕琢,這凌紅苕卻是普普通通一襲灰衣,無任何裝飾,再看這一室拙樸,周奉明白,因伊本身容光極其豔盛,若再用雕飾反多餘不及了。當下不吝讚道,“姑娘好氣度。”紅苕微微訝異,舉凡她容色的男人,無不魂舍難守,或當場垂涎賣乖露醜,或附庸風雅極盡討好,也有故意表示正經正襟勉持的,像這樣轉瞬恢復常色從容讚美的,唯第二人矣。上回西閣間打賞之事後,她對此人並無好感,以為又一紈絝而已,今日面面相對,卻覺對方氣場不凡,言談舉止頗有威儀,心下對其稍作改觀,輕輕一福,“公子過獎,舍下拙陋,只好請公子站著說話。”語氣儀態極為大方。“無妨,”周奉今日求人而來,就話放低身段,微微一揖,“不才為求見姑娘芳容,一時情急擅闖香閨,還請姑娘念及在下求芳若渴之焦心,多多涵諒。”凌紅苕聞言微微一笑,“公子有話請講。”周奉便將欲請她明日傾梨舍小聚的事說了,他想做的事,歷來都是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當下說的紅苕一絲兒脾氣也無,竟好似他今日這擅闖舉動也都是對的一樣,紅苕笑道,“公子這樣說,紅苕不去倒有些不識好歹了,只是有一事好生為難,還請你為我拿拿主意。”那周奉臉皮極厚,笑道,“去與不去,姑娘一念而已,何難之有呢?”凌紅苕道,“應你本也不難,只是我早先的規矩在那裡,若應了你,未免對他人不好交代。”周奉大笑,“若姑娘擔心這個,只是自擾而已。規矩既是姑娘定下的,怎麼改都是姑娘的理,況他們將姑娘看的天仙一樣,又怎會怪你呢?若怪,就讓他們衝著周某好了。”邊說邊從袖中抽出一精緻信封,“小小謝儀,望姑娘笑納。”凌紅苕開啟一看,向他嫣然一笑,頓是滿室生輝。回去路上,周奉回想起那凌紅苕絕豔容光,不禁有些心猿意馬,一時想,最近是怎麼了,美人兒接二連三在身邊出現,又想,究竟是她美些,還是我那眉兒美些,這樣胡思亂想,一路不曾做聲。五兒在旁邊不敢吭聲,直到近了家門,方奓著膽子問,“二爺,紅苕姑娘答應了嗎?”周奉嗯了一聲,“她倒不是那等扭手扭腳的女子,這一點實有點出乎我原先所料,你再多準備一份謝儀,豐盛些,明日宴罷給她送去。”五兒亦為他高興,“是。”進了內宅,拐過正院偏角,再走幾步就是二房宅院。周奉打發了五兒,剛拐過偏角,差幾步到自己院門時,依稀看到牆角處兩道人影,他一眼認出是靈眉,正猶疑是否真是她,那葉靈眉也看到他,果然往這邊走過來。“眉兒,”他有些驚喜,“你在這裡做什麼?天這樣冷,小心凍著!”靈眉先對花嫂子道,“嫂子,煩你先下去,我有話與哥哥說。”待她走開些,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