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的沐輝宮,全天下最富貴的地方,宮娥們哪裡見過這等骯髒,更不要說料理。可是現在,當幾桶澡水換過,女孩兒從水中出來的時候,她們一致沉默了。初初宛若新生兒一樣赤o著站著,任宮婢們為她換上潔淨的衣衫,洗去了泥垢骯髒,眼前的女孩是如此美麗!雖則說冷宮裡數月的磨難和食物營養的短少,她的面板蠟黃,頭髮乾澀,甚至還生了凍瘡,瘦弱不堪,可那是怎樣的一雙眉啊,像新月彎上樹梢,一雙含情的眼睛仿收進了全天下的秋水。她就像是從畫卷中走來,只不過此時畫紙略微有些陳暗罷了。換好衣衫,宮人們將她帶入寢殿覲見太后。將額頭緊緊的貼在棕綠色羊毛地毯上,初初聽到一個柔中含威的聲音道,“起來吧。”初初站起身,平靜地將小臉微微抬起,眼睫輕垂,任鳳座上的人將自己打量。任太后也有片刻的驚奇,早就風聞盛肇毅的四夫人有奇美,甚至也曾看過盛肇毅贈給大哥任開慎的其親筆手繪柳氏之畫卷,此刻乍見她的女兒,那幅一瞥而過的畫卷中美人形象忽然就生動起來。“你長得很像四夫人,也像你父親。”半晌,太后道。初初欠了欠身。太后道,“借龍子出生之大喜,將你從冷宮中赦出,今後你就不用再回那裡去了。”初初聞言,重新跪下,恭恭敬敬的叩頭謝恩。任氏喜歡她不卑不亢的態度,又道,“我身邊缺少一個伶俐穩重的宮人,有意留你,不過若你不願,也可將你送去雲南與侄子團聚。你怎麼說?”初初抬起頭,“太后幾次救我性命,雖很想與侄兒團圓,卻不能置殿下大恩於不顧。我很願意留下服侍殿下。”太后非常滿意。剛才帶她進來的稍年長的宮人柔緩地提醒,“初初,以後要自喚奴婢了。”初初應,“是,奴婢知道了。”太后向她們道,“很好,餘韻是我孃家帶來的侍女,今後你便先跟著她學習規矩。”二人齊齊蹲身應是。周微瀾走進沐輝宮太后寢殿的時候與她們錯身而過,餘韻帶著初初向她行禮,周微瀾見初初垂著頭,問,“這個是誰?”餘韻道,“娘娘新收的一個宮女。”周微瀾笑道,“如今你也開始做師傅了。”太后見到她,淡淡的,“如今我不喚你,你也不來了。”周微瀾忙起身,臉上含笑,“最近華竹院的事務很繁忙。”“哦,女史修的怎麼樣了?”“將將理好框架,資料龐雜,歷代的史書又沒有專門書寫女子的章節,即便提及,往往事蹟偏頗,形容一面,須得再多多收集材料才好。餘準備組織女官們分組出去巡遊,正在申請之中,關鍵是不知道護衛能否批下來……”“行了。”太后打斷她,“我又不是皇上考問於你,當真回答起來了。”周微瀾觀察出太后態度不善,停下來,謹慎的笑著。果然,任氏話鋒一轉,直接問道,“你們家的二老爺,最近與俞鳳臣走的很近,可有此事?”一雙鳳目炯炯的看下來,“還有大郎,緊緊的跟在張侍郎後頭,去奉承那柳如輝,羞也不羞!”週二老爺即周微瀾的二哥周繼山,現是司農寺少卿,從四品職官。大郎卻是周家現代理族長、大老爺周繼盛的長子週中要,蒙祖蔭封了個六品散官奉議郎。周微瀾不做聲,來之前她已猜到太后會問起此事,任氏又道,“你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國公老爺子當年橫刀立馬,何等的威風,予就不信阿附邵秉烈、奉承柳家就是他的選擇?”周微瀾道,“父親三個月前中風,現已多日不能說話了。”任氏一愣,半晌道,“看來是你大哥當家了。見皇帝不打算動邵秉烈,你們終於忍不住也站隊了,好,很好!”她嘴裡說著好,語氣卻十分辛澀,同為老臣,幾代情誼,周家此刻卻選站到政敵一邊,怎不讓人扼腕。周微瀾苦笑,“娘娘,如今我們家還有別的選擇嗎?聖上登基三年,每一步棋,丁琥兵敗,許安國莫名退職,制衡外戚權臣,皆走的紮紮實實,聖上,是一名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