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木然,“這麼說,當初許安國退職,確是他們安排好的。”周微瀾道,“現下看是這樣的。”她不再說話,也不用再說。如之前宰相府中邵秉烈等人分析的一樣,當今局勢,外戚權臣,如坐天平兩端,若帝強,則兩安,若帝弱,則互相傾軋。由於懿聖太后謝衡孃家是前朝望族,於本朝並無根基,其本人又早逝,太宗立謝衡之子燕賾為帝,燕賾年少,必須要有足夠強大的助力,所以太宗選立了任氏為後。對於五輔臣來說,皇帝年少,需要他們的智慧和能力為這個龐大的帝國服務,卻不能任他們的權勢強大到足以威脅帝權,所以任氏的家族就是制衡他們的砝碼。這枚砝碼足夠重,也足夠沉,然而對一個剛強的帝王來說,卻只取其威懾之用。也就是說,當前的形勢,聖明的雄主皇帝陛下是不會真的啟用任氏家族的。但任家卻必須得站在皇帝的一邊。這個格局,是太宗生前鋪陳的格局,也是弘德帝正在身體力行力圖掌握的格局。想到這裡,太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爾等皆是歷經甄考選中的最優秀的人才,悉之下之能人志士,莫不應盡數為朕所用,爾等今日立於此,爾等之能、之幸也!爾等須銘記聖人教誨,朕的教誨,牢記入試所發之宏願,存最初蒙慧之純心,勤慎奉公,克儉守禮,為天家效勞,為百姓謀利。”冬至,按大周制,今春新取的進士重回應天殿面聖,聆聽皇帝教誨。應天殿是大元宮主殿,坐北朝南,正位於大元宮東西和南北兩向的中軸線上。整座宮殿雄偉開闊,正殿可容納數百人集會,是皇帝召見群臣和外國使節、舉行盛大集會的地方。大殿高二十餘米,殿內明間、東西次間相通,明間前簷減去金柱,百餘名新科進士齊齊站立,後簷兩金柱間屏前的皇帝寶座上,弘德帝年輕清越如天籟的聲音徐徐傳來,在高曠的大殿上隱隱迴旋,最後一字落地,眾人齊齊跪地拜伏,“臣等必謹遵聖上教誨,吾皇萬歲!”從應天殿下朝回來,弘德帝換上宴居常服,一襲白色鑲金邊的缺胯袍,烏紗捲雲冠,將這位年輕的皇帝襯托的格外神采奕奕。兵部尚書謝蒼和神武營監軍沈恭跟隨皇帝,一會,鳳儀宮的總管太監前來,彙報小皇子飲食起居情況,皇帝聽完,笑著道,“將皇子抱來,見見兩位大人。”不多時,剛滿百日的小皇子包裹在白綾金鍛大紅羽被裡,被抱到長慶殿東暖閣,弘德帝舉起小皇子向謝、沈二人展示:“朕的兒子,像不像朕?”沈恭與謝蒼今日聯袂而來,本想向皇帝彙報柳皇后的長兄、新任的戶部郎中柳如輝近日來的敗行劣跡,現下看皇帝正在興頭,不得不把話嚥下喉中。謝蒼卻自有玲瓏,一面誇讚小皇子面滿如月,神態端莊,一面待宦官乳母將皇子抱走,笑吟吟地向皇帝建議道,“皇上,時至冬至,長安城各處很是熱鬧,特別是晚上,安康坊裡酒宴不斷,真乃有大周盛世之相。”說到這裡,接到沈恭遞來的懷疑眼光,他不理會,皇帝卻沒察覺,被他所言勾起了興致,“哦?何等熱鬧?比宮裡的酒宴如何?”謝蒼道,“皇宮有皇宮的繁華,坊間有坊間的趣味,不可比,不可比。”弘德帝少年心性,“好一個坊間趣味,不如就叨勞二位帶朕去見識見識那坊間趣味吧。”從宮中出來,沈恭埋怨謝蒼,“謝大人,好生生的怎麼要引聖上去那種地方,護駕責任不說,萬一真將皇上引上不正之路如何是好?”謝蒼道,“不讓皇上親去,方才你為何不直言柳某之行徑?”沈恭無語,“可是……”謝蒼拍拍他肩膀,“放心吧,聖上雖然不乏頑心,但心志遠大,斷不會被俗樂遮蔽。”初初到沐輝宮的第二天來了初信。負責教管她的餘韻將經帶、棉巾等信期之物交與她,“恭喜你,從今日起,你就是大姑娘了。”初初接過,餘韻又囑咐她,“這幾日,你便在屋子裡待著,不用去殿前伺候。”原是古人有規矩,女子經期之時身帶汙穢之物,須避靜自處。初初自然應下。從那一日起,初初漸漸適應了沐輝宮的生活。她年齡小,分配給她的工作不重,任太后見她聰慧,便漸漸的將紙筆上的活交給她,太后愛棋,時時又喚她陪棋,初初棋藝稚嫩,任氏少不得親自教導,倒比單純下棋又多一倍樂趣。眾宮人見這位新來的小宮女頗受太后寵愛,自然沒人輕易尋她麻煩。這一日,天上飄起細雪,沐輝宮內溫暖如春。午後時光空閒,任太后用完午膳,不想一時就睡,喚初初與她唸誦書籍。正讀到昏昏欲睡處,忽而外間重重的腳步聲,初初認出是總管太監錢為義,停下念讀,果然,錢為義的聲音在屏門外響起,“太后,鳳儀宮的李宮正來了。”李宮正就是柳皇后的乳母李氏,太后一聽,頓時消了盹意,坐起身,問,“她來做什麼,”一面對初初道,“你下去吧。”錢為義輕輕道,“還抱著小皇子。”任氏聽到這裡,心裡頭有了數,起身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