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太祖駕崩,他搶在德昭之前登基,宋後竟當著文武群臣的面率著德昭德芳跪在他的面前大哭:“我母子的性命,全在官家一言之間了。”這情景令得他大為狼狽,只得指天盟誓,保全德昭、德芳兄弟。因此上他心中懷恨,登基之後,藉口德昭德芳已經成年,須得分府而居,便將宋後尊了個名號,獨自遷到昔年杜太后所居的上陽宮,幽居起來,絕了外面的資訊。此後宋後默默無聞,過了十幾年,此時若非李後提起,他幾乎已經忘記此人的存在。宮院深深,太宗走在上陽宮的長廊上,竟有一股莫名的寒意。回想起當年母親杜太后居此時,那時候自己還年輕,常常進宮向母后請安,回想起母后的慈容,只覺得這上陽宮中充滿了一片溫馨。看著眼前上陽宮卻是一片敗落蕭條的景色,他心裡隱隱不快,沒想到如今的太上皇后宋氏居此,竟會將此地住得這般陰森。宮娥掀起簾子,太宗遠遠地站著,宋後雖然仍倚在榻上,卻已經梳冼整齊,早已經恭候多時了。可是宋後縱有這太上皇后的皇冠珠翠,無上尊貴,卻反將她襯得更為憔悴和蒼老,她的兩鬢已經斑白,整張臉陷了進去,形容枯槁,臉上唯一的亮色,是她的一雙眼睛中閃動的火光。倒象是黑夜裡的兩團鬼火。見了她這副樣子,太宗心中也暗生憐憫,宋後十七歲入宮為後,到現在也不過是三十多歲未到四十吧,可是她的樣子,卻象是一隻腳已經進了棺材。她若非入宮為後,嫁與平常人家,也不至於毀了這一生吧。想到這裡,開口也緩和了些:“太上皇后有什麼事要對朕說的嗎?”宋後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幽幽一嘆:“聽說許王死了,官家節哀順變呵!”太宗心中一股怒意升上,強行按抑了下去,冷冷地道:“多謝太上皇后關心。”(本章完)[( 大宋女主劉娥(74))]宋後枯槁的嘴角抽動一下,算是勉強一笑:“我是快要死的人啦,不懂得忌諱。元佑是個好孩子,元佐也是個好孩子,他們都是好孩子!”太宗冷冷地看著她,並不答話。宋後自嘲道:“你看我人老糊塗了,不知道扯到哪裡去了,官家莫怪!”太宗淡淡地道:“太上皇后比朕還小上十幾歲呢,朕才真是老了。”宋後沉吟了片刻,道:“我快死啦,有一件事,我若不問問清楚,我怕到了地下,也是難以安心的。”太宗冷冷地道:“太上皇后想問什麼?”宋後挺起了身子,兩手按在床榻上,眼睛直視太宗,像是要射出火光來,她陰森森地道:“我想問一問官家,花蕊姐姐是怎麼死的?”“花蕊是怎麼死的?”宋後的話,似一根針似的,刺入了太宗的心中,他退後一步,冷笑一聲:“事隔這麼多年,你還不死心嗎?”宋後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是啊,人都要死了,你還怕我問嗎?其實不必問,我也該明白的。花蕊姐姐——”她深陷的眼睛迸出恨意來:“她是知道了你的野心,想要告發你,被你滅了口的。”太宗閉上了眼睛,他的手在顫抖。他這一生一世,也不會忘記那桃花樹下的情景,那美麗而狠心的人兒,倚在自己的懷中,輕笑著說出的那最後一句話:“我知道,你一定會射這一箭的!”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著宋後已經無法抑制他的怒意,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在多年後又將這一話題惡意挑起,如果只是洩忿,那她真的達到目地了。宋後的眼角流下兩行濁淚,喃喃地道:“花蕊姐姐,你死得好冤哪!先皇,我對不起你哪!”太宗冷笑一聲,尖銳地道:“花蕊姐姐?哼,花蕊真真好本事,就是她害得你一生如此之慘,你居然還為她鳴冤。若不是她懷了私心拿你當擋箭牌,你今年才不到四十,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了?”宋後平靜地看著太宗:“你錯了。”太宗冷笑一聲:“朕錯了?”卻見宋後淡淡地道:“先皇是個大英雄,是大宋的開國之君,能夠侍奉於他,是我的福氣。嫁於普通人家,平平淡淡地一生過去,與草木同朽,有何意趣?古往今來,卻有幾個女子,能做開國皇后的?我既然享了常人不能得的榮耀,自然也要受常人不能受的痛苦。所以不管是什麼原因,我也感激花蕊姐姐。她原不是一個普通女子呀,官家,你也忘不了她,是嗎?”太宗這一驚非同小可:“你說什麼?”宋後的眼中露出譏諷的神情:“南唐的小花蕊夫人、德妃王氏、美人紀氏,我自做了太上皇后以來,才慢慢地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就因為你迷戀她,所以讓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因此你再愛她,也要殺她滅口。你的狼子野心,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吧!”她的聲音尖利顫抖:“我知道鬥不過你,只指望你念在先皇的份上,念在骨肉同胞的份上,能夠保全德昭和德芳哪!我本可在你登基的那一日,拿出先皇的遺詔來,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當著天下百姓、千秋萬代,罵你這個不仁不義、擅權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