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宗輕撫著劉後的長髮,那一頭青絲曾經烏黑亮麗,如今也隱約可見一絲銀光閃過,他輕輕地挑出一根白髮來撥去了:“周懷政的事,你處理得很好,朕可以放心了。小娥,朕這一病,你都有白頭髮了。以後的事,怕還是要你更辛苦!”劉後取過真宗手中的白髮,輕嘆道:“我老了,白頭髮怕是越撥越多了。我不怕辛苦,我怕的是自己判斷失誤,那可就萬劫不復了。”真宗道:“朕原本是想讓寇準輔政的,他雖然桀驁不馴,可是他沒有存心經營,處事不謹慎,錯處太多,看似替他說話的人多,卻沒有結黨,形不成氣候,任何時候想動他都不難。丁謂雖然用起來很順手,而且也很能幹,會讓你很輕鬆。可是他太精明,不留錯處,想動他就難了。你若不能操縱他,他就敢操縱你。朕原把李迪寇準留著來牽制他,現在看來,李迪還是太淺,不是他的對手。曹利用魯宗道脾氣都烈,李迪若是留不住,你可用這兩個人……”劉後點了點頭,道:“我都記下了。”真宗點了點頭道:“過段時間,等風聲平靜了,還是把寇準叫回來。這人有才,卻沒有多少私心,端的看你怎麼用了。”這一日,真宗的精神顯然比往日好些,直到華燈初上,帝后二人,仍沉浸在一教一學的過程中。 過了年後,宮外忽然來報,武勝軍節度觀察留後劉美病重垂危。劉美本就已經積勞成傷,告病多月,卻逢周懷政兵變,只得再度披掛上陣,雖然平定了周懷政之亂,卻元氣大傷,就此一病不起。此時真宗也是重病,等劉後知道訊息竟如此嚴重時,大吃一驚,見這幾日真宗病情穩定已經能夠上朝理事,便向真宗告了假省親探病。鳳輦行至劉府,劉美之妻錢氏已經在門前相迎。劉後下輦,也來不及寒喧徑直而入,邊走邊問:“怎麼樣了?”錢氏淚流滿面,只是搖頭,劉後心中一驚:“如何到了這種地步?為何不早早派人告知於我?”錢氏拭淚道:“老爺說,官家有病,娘娘心繫天下,不可輕易驚擾娘娘,以免娘娘多操心。”劉後頓足嘆道:“他還是這副脾氣!你們不該只聽他的。”劉府府第不甚寬廣,說話間便已經到了劉美房前,劉後走進去,但見劉美掙扎著要起來行禮,急忙叫人按住了,這邊走到床前親手扶住劉美。但見劉美病骨支離,不覺垂淚道:“大哥病至如何,我竟是今日才來看望。”劉美看了看劉後身邊,急地道:“娘娘何必出來呢,如今官家病中,宮中朝中有多少事,為了臣而輕出,實在是無謂如此。”劉後心中一酸:“阿哥,到這個時候,你還管其他事做什麼?你我是至親的兄妹,今日且把外務拋開,咱們就如普通的兄妹一般,敘敘家常吧!”劉美長嘆一聲:“娘娘,臣沒有用,幫不上你,還一直拖累了你!”劉後忍淚道:“阿哥,你說哪裡話來,若沒有你,怎麼會有我今日!”劉美苦笑一聲道:“娘娘,劉美這些年來,託娘娘之庇佑做到使相的位置,可是文不能朝堂之上,不能幫您解決輔佐朝政,害得娘娘多受制掣;武不能安邦定國,征戰沙場,收復國土。如今官家病重,朝中那些臣子們虎視眈眈的,正是應該為娘娘分憂之時,誰知道我這個時候卻不能為娘娘出力。這一病,還替娘娘添憂。”劉後拭淚道:“阿哥,你本來就應該在家養病,若非為了幫我平定周懷政之亂,又再度操勞,何以一病至此。”劉美方欲開口:“娘娘……”話未出口,便被劉後阻止了:“阿哥,你真的不能再叫一次我的小名了嗎?”劉美怔住了,過了良久才長嘆一聲:“小娥——”這樣的稱呼,已經很多年沒有從劉美口中喊出了,聽著他這一聲“小娥”,劉後一陣恍惚,彷彿這四十年時光未曾經過,又回到了兩人的少年時代一般。劉後長長地嘆息一聲:“好久,沒有聽到阿哥這般叫我了!”劉美苦笑道:“是的,真是好久了。還記得我們在蜀中之時,你才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一眨眼,卻原來四十年已經過去了!”劉後含淚笑道:“是啊,四十年了,卻彷彿猶在昨日一般!”劉美凝視著劉後:“那時候,我說要帶你進京過好日子。沒想到,後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倘若我能曉得,會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我……”他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倘若他們沒有進京,就不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也許,他們會在蜀中留下;也許,他們不會成為兄妹;也許,他和她之間會有另一種關係的可能。劉美搖了搖頭,禁止自己再想下去,真是老了病了,竟然冒出了許多平時隱在心裡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些奇怪思緒。她的生命中,註定是廣闊無窮的天地,與他偶有交集,卻早已經越行越遠了。其實從那年進京時,她開始從被保護者一變為掌控者,在這一片陌生的天地裡渙發出超越於他的智慧和能力時,他就應該想到會失去她了。這個念頭,在那片土牆後走出兩個少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