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嵐有本事能讓她來到俱樂部後半個小時把她哄樂了,卻自問沒有本事,能夠讓她二十四小時都情緒愉悅。一個兒媳如果遇到一個整天沒事找事,時時生事要你應付著,完事還要挑剔推翻的難侍候婆婆,你想用被動應戰的心理,想用忍辱負重來孝感動天,簡直是自己找虐。最後你忍到生癌,人家還不待見你,說你整天一副哭喪相給她臉色看呢。所以,不能被動應戰,就只有主動出擊,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了。方菊英多年來一直在自家企業打拼,在企業裡當老闆娘,在家裡當主婦,幾十年習慣性地發號施令,習慣性地操持事情,習慣了忙亂的生活,一閒下來,就分外難受,分外喜歡生事。她的控制慾和自我表現欲,甚至是事事求全的挑剔性,都遠比普通的老太太要強得多。一個兒媳遇上這樣的婆婆,不知所措的人可能鬱悶至死,但是曉嵐好歹在俱樂部裡呆了這麼長時間,深知道這些富太太們的苦悶原因。只是鹿州實在太少文化消閒的去處,因此也無法排解。曉嵐卻是打小在學校長大,住的是衚衕子,北京是幾百年的都城,打前清遺風開始,老旗人們的消閒法子多得不得了,老太太既然是精力過剩,讓她有地兒把精力發完了就行,省得有事沒事消磨在跟兒媳大眼對小眼的份上。曉嵐因此打著“陪婆婆玩”的名義,有意無意地引著方菊英試過許多可以消磨時間的方式。比如說她會興沖沖地說:“媽,我聽說某某公園有個文化活動呢,咱們過去看看好不好?”她試過帶方菊英去老年大學,去學習書法繪畫,因為老爺子張富成痴迷於這行多年,方菊英想培養起跟丈夫共同的愛好,自然是順理成章的。只可惜坐在課堂上聽別人講課這種過於被動的方式,實在不是什麼事都喜歡掌握主動權的方菊英所好,聽課她倒是感興趣的,只可惜所有的功課她都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老年大學幾乎一半以上的課程,方菊英全部去串過場聽過課,長的還肯聽得十幾次課,短的不過三兩次,便都厭了。後來曉嵐又聽說本地有個老年人體育中心,說動了方菊英過去“看看”,方菊英倒有個很值得一提的優點就是她對任何新生事物都保持著旺盛的興趣,包括她每天睜開眼就要看到《鹿州日報》,每天晚飯要看《新聞聯播》等。所以方菊英也很愉快地去了,很愉快地喜歡上了這些體育運動,只是那些養生保健類的運動如太極拳、木蘭扇、回力球等,她也學得象老年大學的課程一樣,三兩下就沒興趣了。倒是一些競技類的運動,比如說籃球、羽毛球、汽排球之類的,她倒是玩得興致高漲。其實方菊英的性子倒真是再明白不過的,她就喜歡那些有挑戰性的,讓她有滿足感的事,而那種不具備競技性的運動和學習,只會讓她淺嘗則厭。但是太有競技性的東西,誰敢讓她玩?她玩的時候倒興致高漲,曉嵐在一邊同旁邊的人閒話時,卻是聽得心驚膽戰,什麼有老人打籃球排球一摔就骨折啦,打羽毛球太久緩不過勁來心臟病發啦……萬一方菊英真的在運動中有個傷損,她自問沒這個膽子也負不起這個責任來。所以學習計劃、運動計劃都先後告以夭折,曉嵐又得開動腦子找新的節目,先是遊說公婆二老幹脆趁著現在還精力強壯去環遊世界,雖然計劃得以實施了,但是很明顯,沒有人可以永遠環遊世界不回家。所以,曉嵐還得繼續開動腦筋。這天婆媳倆一大早出門,在市區閒逛,開到臨江大道的時候,曉嵐忽然停下車,笑道:“媽,咱們在這江邊走走,看看風景吧!”兩人走了大約幾分鐘,眼前前邊一個涼亭,裡面熙熙攘攘擠滿了人,不知道在做什麼。不待曉嵐說,方菊英一向喜歡閒事,自己先道:“曉嵐,咱們過去看看!”方菊英是本地人,知道這一帶向來是附近老人們活動消閒的場所,這涼亭正好供他們歇腳。不過她自發家以後,就很少往這裡來走動,縱然經過也是車行匆匆,沒怎麼停下來過,因此也不太瞭解了。此時見涼亭裡擺了一個粥攤,裡面人都坐得滿滿地,有坐不下的還坐到外面的石階上來來,甚至還有人在外面排隊,排成了一條長龍。方菊英疑惑道:“這裡粥攤的生意怎麼這麼好啊?”曉嵐拉了一下她,指了指一個地方道:“媽,你看——”卻是那涼亭上掛著一個紅布幔,上面寫著明顯的四個字:“免費喝粥。”方菊英走過一看,卻見涼亭內七八個老人正在忙碌著,有的打粥,有的分茶,有的洗碗。人流在不停地流動著,不時有剛吃完的人拿著空碗自己洗了放在碗架上,還有人拿著空碗來繼續等著添粥,有人出去有人進來,一時輪候不到的人則安靜地在外面排隊。但見坐在裡面的多半是老人,坐在外面的青壯年可明顯見衣著落魄。兩張長桌上擺滿了粥碗,另一張小桌上則擺著二十幾個碟子,裡面放著醬瓜、鹹菜、腐乳、油條等下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