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的張富成聽不下去了,放下酒杯道:“老太婆腦子勿清爽,年輕人睡得都晚,你要人家這麼早起來幹什麼,勿想抱孫子了?你曉得體諒阿彪有自己的生活,怎麼不曉得體應諒兒子兒媳也有自己的生活呢?要不然再給你調個開早班的司機,就這麼定了!”方菊英這才醒悟過來,訕訕地看著曉嵐有些不好意思:“曉嵐啊,明天你就不用開車了,你爸會安排的。”打那以兒,方菊英就天天上午跑去夕陽紅亭幫助老人們施粥,曉嵐原本以為她也只是一時興起,過不得多久,也就像之前那些事一樣,三兩下就厭了。不想方菊英卻做得興趣盎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超強的表達欲和自我滿意欲,在這種施粥的過程中,在這種跟許多不同人的交流,這種看到大家喝粥時快樂的表情,這種能夠給予別人幫助能聽到“謝謝”時的滿足感,實在令她退休在家無所事事唯恐自己變得無足輕重的焦慮心理得到很大補償。原本以為冬季將完,開春的時候收了粥攤,方菊英又要無所事事了,沒想到開春後,粥攤雖然收了,方菊英卻與葉大姐等人交上了朋友,依舊是每天六點鐘起來,天天同她們去爬山鍛鍊,又在山上交了幾批朋友,一會兒同著天主教的兄弟姐妹們去教堂唱聖詩,一會兒同佛家的居士信女們挎上香袋去普陀拜佛唸經。她這種腳踩兩條船的行為後來被雙方的宗教信眾朋友都批評了,於是方菊英在上帝和佛祖之間頗為徘徊了好一段日子,頗為苦惱。她前期倒是偏向天主教,彈彈鋼琴在教堂唱詩喝咖啡看上去比較高雅,可惜上帝排它性太強,做他的信眾就絕對不允許再去寺廟拜佛。再回頭一想名山勝水僧佔多,素菜也是她頂喜歡的,再加上張富成的幾個書畫老師都給寺廟題字寫過對聯,頗提高了佛家在她心目中的文化品味,再加上佛祖規矩不大,不禁忌她同上帝的信眾來往。於是,方菊英毅然投奔了佛祖的懷抱。每逢初一十五,佛誕盂蘭盆節等,她都滿懷熱情地同她的朋友們積極去寺廟幫忙,再加上平時同著這一系列活動中認識的一二三四五六七批朋友分別運動跳舞打牌逛街上山下鄉組織慈善燒香拜佛燒茶施粥,又入了慈善協會佛教協會等六七個協會當上了理事,事務性工作又很忙,忙得連張富成同她出去旅遊都要預先半個月排期,就連曉嵐一天同她坐不到一刻鐘就得打斷次聽她接不同的電話。若是逢上什麼春節國慶端午重陽等節日的話,那家裡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身影,甚至還有一頓飯連趕三場去吃,被張羽綸取笑為比當紅明星應酬還多。至於abc俱樂部這種“沒意義”的富太聚會,她也完全抽身而去,讓曉嵐全權代理了。於是方菊英女士在她退休之後的生涯中,過得比她的前半生更加豐富多彩,興致勃勃。度過了更年期煩惱的她,如今變得通情達理,待人和氣又充滿活力。連帶張富成和張羽綸兩父子,都充分地享受到了她這一轉變帶來家庭輕鬆愉快的好處。不過對於曉嵐來說,搞定婆婆方菊英容易,但一向看似客氣的公公張富成才是真正的難以搞定。雖然在這個家裡,看似方菊英的聲音最響,脾氣最大,但是真正到了最後一鍾定音的,卻永遠是公公張富成。當初方菊英擇媳,當然也是問過張富成的意見,老爺子見了曉嵐一面以後,就以那句紅樓夢的“不在乎身世背景,只要模樣好,性情好”而一錘定音,決定了這門婚事,至於有親友質疑曉嵐孃家沒錢,老爺子也以一句“娶媳必不若吾家,嫁女必強於吾家”而擋了回去。曉嵐新婚不久,想要討好老爺子,巴巴地託人買了上好的老坑紫雲硯,上面由端硯名家刻了山水垂釣圖等去討好老爺子,老爺子微笑地接過,端在手裡對光看了一會兒,不動聲色地放在桌上,微笑道:“曉嵐你真有心,我知道你是孝心,不過我這群朋友也一直在搞這些東西,我們有進貨來路,你真的不必花這個冤枉錢。”這邊對著方菊英呼了一聲:“老太婆,明天去周大福珠寶的時候,記得幫曉嵐也挑幾件好的。”曉嵐面紅耳赤地退下,心裡實在是覺得很憋氣很冤枉,難道她討好老爺子,是為了幾顆珠寶嗎?她不過是想一家人更好的相處罷了……平心而論,曉嵐不用討好老爺子,老爺子也不見得會怎麼難為她,只是老爺子這種客氣而疏遠的態度讓她很不安很不爽罷了。曉嵐上有姐下在弟,從小是個夾心階層,通常這種夾心階層不是最討人厭就是最會討人喜歡。而曉嵐的性格有點偏向完美人格,也因此形成了一個習慣的定式,就是比較在乎別人的眼光,對於自己一言一行,非得得到他們的認同甚至是讚美不可。相較之下,她姐姐曉仙和弟弟曉峰,就活得比她自我得多。在方菊英醉心慈善事業以後,曉嵐有了更多的精力,於是偶而也會有時間來往於北京孃家。一日曉嵐從北京回來,見張富成正在書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