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承弼定定望著面前這個人,縱使數月未見,他的眉眼在記憶的摩挲下卻更清晰,他曾多少次見他或橫眉冷對,或倨傲冥頑,那些埋藏在歲月裡的點滴,都彷彿溼鹹的河水,銷魂蝕骨——你若想要的只是我的命,豈不是很容易。商承弼出劍,二人又戰在一處。晉樞機與商承弼拼死搏殺,梁軍與楚軍更是打得難解難分。晉樞機步步緊逼,每一劍刺出去,都絕無回頭的道理,商承弼招招迎駕,分毫不讓,其實,這些年,他也從不曾真正讓過他。晉樞機的每一劍,刺得都是商承弼的要害,尤其是,剛才他一劍刺穿商承弼的胸膛,此刻更不停手,招招急攻他傷處。商承弼舉起軒轅劍擋格,劍身相交,一片鏗然。商承弼的血已染紅了半片衣襟。晉樞機大口喘著氣,面上浮起一陣奇異的潮紅,商承弼知道,這是內囊盡傾,身體負荷不起強大的內勁的緣故。重華今日,格外地狠。出手無回。花前月下,亭館軒閣,他們曾多次比劍,他一直知道,重華是義無反顧的性子,每一次,縱是拼不過自己,卻總不肯輕易認輸。他很認真,認真到,商承弼後來幾乎不大敢和他比了。他總以為,那樣破釜沉舟的晉重華就是他了,卻不想,今日背水一戰,才知道,過往種種,亦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是我從來不瞭解你,還是,你總比我品的到的要深。他收斂心神,催動六合天劫,周身被一種霸道之氣籠罩,好,你既等了六年,朕不負你便是。飛泉劍與軒轅劍再次在空中相交,晉樞機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他星眸微沉,終於出手了嗎。好!此番,二人都不再留下餘地,尤其是商承弼,內力深厚雄渾,每一劍擊出,就像將千鈞河水壓在劍上,逼得晉樞機以扛鼎之力抵擋。飛泉劍屬輕靈一脈,軒轅劍卻是王者之兵,加之商承弼已六合天劫操劍,霸道已極。正面對上,委實壓力不小。晉樞機強調體內真氣,以力相拼,不到片刻,一雙重瞳盡皆變成紅色,目光流動間盡是血光。商承弼知他已是強弩之末,如此打法,早已壓上了全部性命,他身體底子本就空虛,即使自己不肯下重手,最後也只能落得個油盡燈枯的下場。為今之計,只有即刻勝他,廢了他功力,再請楚衣輕調理救治,方能有一線生機,當即更不肯遲疑,拿出十成功力來與他拼鬥。晉樞機素來遇強則強,他早知商承弼武功深不可測,往日多次交手,總歸多得他容讓,可生死之約,不過一戰而決,成王敗寇,楚梁國運,天下興衰,均在他二人劍下,比起黎庶蒼生,往日愛恨情仇又算得了什麼,不過一柄劍、一個人、一條命罷了。因此毫不畏懼,悍然迎上。商承弼見他重瞳之中血光更甚,胸膛起伏間帶著一種迴光返照的壯烈,兵戈相擊,飛泉劍已留下一凹凹豁口,只晉樞機卻越挫越勇,像是能傾出這全身精氣一直打下去。只究竟氣力漸漸不濟,此刻尚能與自己戰成平手,也只憑著一股悲憤之氣而已。商承弼眼見他眉頭越蹙越緊,眉心硃砂隱隱泛著紫光,面上顏色也由白轉金。兩人交手之時,梁軍與楚軍已殺得昏天暗地,梁軍究竟人多勢眾,此次帶出的又是精銳,楚軍固然悍勇,但多是沒有見過血的新兵。起事一年來,晉樞機勢如破竹,可說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半個大梁,雖然於士氣有益,但真正遇上強敵,這些僅憑著報國熱情的新兵哪裡是自己一手調敎的水師的對手。眼看就落了下風。此中情由,晉樞機又如何能不知道。他與商承弼交手,眼觀六路,知道楚地自六年前被大梁強行削弱之後,兵力究竟不濟,自己身在梁宮,父親志大才疏,哥哥們被困囹圄,終究缺少擅於練兵之將,雖藉著時勢謀略佔下半片河山,楚軍在實力上卻終究不是不再沉睡的大梁的對手。更何況,自己的身子——晉樞機咬牙拼殺,商承弼攻勢更猛——必須速戰速決,若這樣再打下去,重華恐怕撐不過今天晚上。越是焦灼,戰局越是不利。晉樞機已經清清楚楚聽到了梁軍的兵器刺進楚軍血肉的聲音,不遠處,楚軍最大的一艘戰艦已被梁軍鑿沉。晉樞機挺劍直刺,只聽“鏗”地一響,商承弼手中長劍遞出,飛泉劍被削斷了一片。王者之器,銳不可當。晉樞機手執斷劍,一口血噴在河裡。正在這時,梁軍攻上了晉樞機旗艦,座船突然一晃,晉樞機一個站立不穩,身子便隨著半截斷劍墜入河裡。“重華!”商承弼一驚,下意識向前伸出了手。晉樞機手中的劍已拋到了河裡,半個身子掛在甲板上。“重華!”商承弼縱身躍起。晉樞機扒著船舷的手卻突然一按,船頭突然射出上百枝羽箭,商承弼人在空中,閃避不及,終於中了飛矢,片刻就被吞沒在洶湧的河水裡,只留下河面一點猩紅。晉樞機卻是站在旗艦下早埋伏好的小艇上,手執斷劍,“商承弼死了!”他突然催動內力,聲振寰宇,“商承弼死了,殺!”自商承弼墜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