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猶不知自己已逃過一劫,突然望著商承弼道,“這位壯士近日有血光之災。”晉樞機哈哈一笑。商承弼不解。晉樞機道,“我是公子,你是壯士。”商承弼先是眸色一寒,而後想到自那場兵禍後他再沒這樣笑過,瞥了那神算一眼,大步走開,“你今日避過無妄之災。”晉樞機笑著跟上。神算在身後追道,“兩位留步,在下觀兩位有紫氣護身,似可化解,只需請一道靈符,五——”晉樞機一抬手,丟擲五兩銀子,正砸在神算懷裡。商承弼道,“江湖騙子,理他作甚!”晉樞機調笑道,“我倒覺得似有道理——”商承弼暗哼一聲,“有何道理。”晉樞機抬頭,“你難道忘了,我們是偷跑出來的。”商承弼突然握住他肩膀,“你的病——”晉樞機笑道,“被我哥關得氣悶,出來走走,紓解了許多呢。”商承弼點頭,“時候不早了,也該回去了。”晉樞機也覺得有些乏累,點頭。黃昏,緝熙谷。晉樞機一踏進谷裡,就見到端了一碗麵湯的雲澤,“公子吩咐您喝了湯就去思過。”晉樞機看著半條面都沒有的湯,“沒飯?”雲澤不說話。商承弼大踏步上前,“我去給你弄兩個菜。”晉樞機一口喝了麵湯,乖乖回屋罰站——五兩銀子白花了,牢獄之災應驗。半晌,前來送飯的商承弼手指上纏著紗布繃帶,血光之災也應驗了。房裡楚衣輕,正和一人對弈,定睛一看,竟是街頭那位神算。雲澤正對著仙師伸手,神算耷拉著眼皮,從衣襟裡抖抖刷刷掏出來十兩一錠的雪花銀,“老夫如此信口開河,那位商壯士竟未曾出手,昭列兄,是你贏了。”雲澤得意的將銀子收起來,“當然,除非他不想認我們公子這個哥。”神算一怔——給那位當哥,再看楚衣輕,竟沒出言否認,當即一個頭兩個大,再一低頭,一局終了,棋,昭列公子也贏了。風行帶著鳴鴻刀入京的時候,商承弼已和晉樞機隔河再望。晉樞機在漫天星光下,枯坐到三更。起身時,擰乾了被露水沾溼的衣襬,眼也不眨地將雲舒遞來的湯藥喝得涓滴不剩。而後,一提飛泉劍,割裂了衣袍,睡了。五更時分醒來,換上了銀甲,眼風一睨,“我哥哥給的丸藥,還有多少。”雲舒小心翼翼道,“尚有十七八天的分量。”晉樞機伸手。雲舒輕聲道,“殿下——”晉樞機一言不發,雲舒被他滿身殺氣所懾,不敢拒絕,將兩小瓶丹藥全給了他,咬著牙叮囑,“楚公子說道,能吃湯藥,還是不吃丸藥的好。”晉樞機沉默了一下,而後道,“知道了。”說完這三個字,便在桌前奮筆疾書,雲舒不敢打擾,連忙退了下去。鈞天王傳告天下,立獨子商承渙為世子,風行原是獨子,素來被認為是商衾寒的接班人,被立為世子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沒有什麼稀奇。問題在於,哪怕丟了半壁江山,商承弼此刻還是大梁皇帝,商衾寒雖舉異幟,到底不曾自立,他昭告天下的文書,世子竟然公然不避商承弼之諱,無疑在商承弼燒得正旺的心火上又加了一把油。更有商承渙攜十萬兵馬入京安護衛舊都,更是絲毫不將他放在眼裡。商承弼點選人馬,發誓“先除不孝子孫,再滅作亂南虜”,就要調轉人馬回頭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毛頭小子。正是這時候,河面示警,大河南岸開出一列列戰船來,晉樞機白盔白甲,誓言報仇!商承弼素來知道晉樞機饒富智計,他的探子也一直在防備晉樞機有何陰謀陽謀,五年牽扯廝磨,他以為自己已足夠了解晉樞機,知他小心謹慎,不敢輕動,南楚人馬,號稱十萬,其實真正能用的,連三萬都沒有。靠著晉樞機運籌帷幄,巧計迭出,又有自己大意輕敵,才拿下這半壁江山,兩人雖隔河交手數次,晉樞機又飄忽來去,襲擊東面,他料定重華公子恨商衾寒太深,定要和赫連傒與商衾寒死磕,卻沒想到,這邊風行才動,他竟然千艘戰船壓線而來,舳艫遍幹,與自己決一死戰。麾下將領急報,商承弼猶自不信,待看到遠遠的帆影,迎風飄揚的晉字旗,商承弼突然意識到,原來,他最恨的人真的不是皇叔,而是自己——柳年前,領兵的是皇叔,下旨的,卻是他商承弼!商承弼此刻胸中像被洞穿一般,只有兩個字,“迎戰!”等了那麼久,總以為早晚有一戰,這一戰真的來了,他卻好像胸中全是空的。晉樞機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他綢繆已久,動手卻在頃刻。此刻,大霧大風,他將全部的家當壓在這一戰,勝,前面還有無數陷阱深淵,敗,也不過一個死字。反正,也活不長。商承弼雖未料到晉樞機動手如此之快,但到底早有佈防,貿然渡江,究竟不易。火炮,也不是隻有晉樞機才有。這些水軍,也是他幫著練的呢。大霧掩映之下,晉樞機命令擊鼓,梁軍剛剛出來查探,船上火炮就轟了上去。既是背水一戰,就什麼都不用留了。河上日早,天,是被炮火點亮的。晉樞機高踞主艦,指揮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