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傒看他面上譏誚之色慾露,眉間硃砂紅豔欲滴,當真妖異之極,不由打斷道,“他君臣失和早有年頭,除了那些無知百姓誰不知道,這與柳承疇又有什麼關係。”晉樞機抬頭,一雙重瞳正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眸子,“柳承疇是景川府尹,就算可以透過兵馬都監調遣廂軍,又憑什麼打靖王軍的軍旗。他當著商承弼的官,打得卻是商衾寒的旗,就算是為了鼓舞士氣,表忠義之心,也要看看,你究竟忠得是誰!你若是商承弼,你願意讓這傳在手裡的山河都刻上叔叔的名字嗎?”晉樞機的話才說完七天,探子傳來訊息,商承弼命鑾禁衛徹查景川府尹柳承疇與反賊晉樞機私相往來、過從甚密、蠅營不法事,三天之後,以陣前通敵為名賜柳承疇死罪,念其守城之功,準其家屬為其收屍。聖旨降下,柳承疇以靖王軍軍旗在景川城頭自縊而死,死前長嘆,“君曾帳中更羅綺,臣恐夜長無曉昏。”,以此諷刺商承弼自己納幸男寵,卻指責忠臣與私寵交結,說商承弼刑罰不公,恐國無良日。商承弼龍顏大怒,令剖棺戮師,並刑其三族,卻不料柳承疇是個孤兒,無父無母,他的妻子羅氏夫人在柳承疇自縊後,從景川躍樓殉城,羅夫人幼年被拐,逃難來此,也不知親族。加之柳大人兩位兒子皆殉城而死,鑾禁衛接到命令,竟無族可誅。只好將柳承疇從景川百姓捐錢為他買的楠木棺裡扒出來鞭屍。梁境之內,有為柳承疇說話的,一併以誹謗當今意圖謀反之罪處以極刑。鑾禁衛所到之處,天下緘口,道路以目。赫連傒聽聞此事,感嘆道,“倒行逆施如此,梁焉能不亡?”整肅軍隊,跨馬渡河。晉樞機進景川,殺朝廷鷹犬,收忠良遺骸,景川四縣奉重華公子為主,“殺昏君,靖忠良!”高舉義旗,打向京安。天下雲集響應,贏糧而影從。雪衣衛玄袍軍所到之處,百姓紛紛大開城門,倒戈相向,二十七日,下二十七城。蟄伏荊州的楚王打出了烈火立熊旗,稱“誅暴君,復社稷”,與晉樞機南北呼應,幾乎控制了大梁鳳凰嶺以西的半壁江山。晉樞機躍馬渡河,商承弼早都心中有數,但楚王真的藉機起勢,還打出復社稷的旗號來,就孰不可忍了。商承弼知道殺柳承疇必回引起民怨,可是,他沒有想到,竟是水欲覆舟,連天趕海之勢。他誅過那麼多次無辜,殺過那麼多次忠臣,大殿之上他都可以掌斃御史,更有什麼不能做的。人人都喊著左書右息自毀長城,可他終究覺得,這些升斗小民,若是還想吃飯,哪有和他做對的膽子。直到前線的奏報傳來,一天一封,一封丟一座城,他摔一個茶杯的功夫,他的百姓就該姓楚了,商承弼才真正看清了放虎歸山這四個字。朝堂之上,人人驚動,怎麼沒怎麼樣,就丟了正片西北,連中南也讓人翹起一個角來。壞訊息總是接踵而來的。因為這個訊息太壞,來報的人,是顫顫巍巍的定國公,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上了朝,連商承弼也不免親自降階去迎一迎。這一位,以恩義來論,擁立幼主,從龍之功;以功業來論,平定邊陲,定鼎朝堂,以資歷來論,四代輔佐,百年忠臣;以親戚來論,於皇后還埋在兆陵裡等著和他合葬呢,商承弼得叫人家一聲太祖父。商承弼登基的時候他以古稀之年親自坐在京安城的門口在為商承弼守京畿,商承弼大婚的時候他把曾孫女親自送到商承弼的手上折箭立誓全族效忠,晉樞機寵冠六宮的時候他病體支離卻依然幫商承弼穩住了陳臺銳鋒營,商承弼羽翼漸豐逐漸削權,於家舊將軍中譁變,又是他拿著先帝欽賜的柺杖立在門口教訓子孫說要做滿門忠烈。於皇后離奇崩殂,這位於家定海神針親自上了摺子請商承弼不要為皇后哀毀過禮,感天動地。老爺子追隨太祖打下了這錦繡河山,一門五代,立幼主,拂社稷,連兒子帶女兒都賠給商家人了,今日他居然親自上了朝,即使臉皮厚如商承弼,在面對於老公爺的時候,也不免有了幾分愧怍之心。老公爺一開口就是雷霆之擊,“聖上,晉徇望稱王、祭天。”晉徇望正是五年前倉促謀反,終於賠盡楚地十萬男兒,犧牲了三個兒子換得苟全性命的晉樞機的生身父親——楚王。因為晉樞機的緣故,商承弼從來沒有褫奪過晉徇望的王爵,但即使全天下都知道他愛晉樞機愛得神智失常,晉楚一族都不能拜祖宗,更何況,是祭天。於併成跪伏在地,涕泗橫流,“亂臣賊子猖狂至此,是老臣無能啊。”文武百官,匍匐一地。於同勳立刻獻上證據,一方大印,立刻送到了商承弼手上。商承弼此刻再也顧不得在群臣面前表演自己義重念恩,甚至沒有顧得上立刻扶老公爺起來。他雙手接過大印,印為玉製,駝形,雕工精緻,瘦健舒放,印首是一個“晉”字。商承弼只一看,便知道是晉樞機的手筆。於同勳再加一把火,重重叩首,“這,就是晉賊私制的駝玉璽。”通體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