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的隨侍立刻退出去,赫連傒望著京安的方向,“誰能比得上你?誰能比得上你!”他長刀橫掃,一座頭骨酒樽登時被刀鋒扯成兩半,“我有生之年,必將商承弼斬落馬下!只有我,才配得起天下!只有天下,才配得起你!”赫連傒緩緩放下了刀,蹲身將散在地上的頭骨揀起來,他十一歲時就曾斬下敵將首領的頭,那是他殺得八十、上朝商衾寒看完了兵士們操練,從演武場回來,卻依然沒有看到景衫薄練功。他微微皺了皺眉,漠北的天亮得本就比中原晚一些,景衫薄難免貪乏,只是,他驕縱景衫薄到什麼程度,卻終究是不肯姑息他在練功一途上偷懶。正要走到小師弟的帳子去,卻見有兵士急急來報。靖王軍三十萬將士,商衾寒幾乎記得每個人的名字,眼前是背嵬軍的斥候,為人最是精細的,又是自己心腹,可是明明派了他跟著風行的,如今算算日子也快到安陽了,怎麼又半途回來。商衾寒統領數十萬兵馬,任何人都絕難從他面上察覺出情緒,所謂胸有驚雷而面若平湖,理當如是。如今他雖依舊是面若停塘,卻搶先了一步扶起向他參拜的探馬,“葛兄弟趕路辛苦了。”說著便轉過頭吩咐身邊的小兵,“幫著大哥飲馬,長沙又精健了。”靖王軍的兵士都知道元帥極為愛護他們,但究竟沒想到,自己風急火燎趕來,元帥不問少帥卻搶先吩咐飲馬。葛運中這匹長沙跟著他十三年,在戰場上屍首堆裡刨出過他兩次,一人一馬那是過命的情分,他自是知道元帥記得大家名字,可沒想到商衾寒竟連他戰馬的名字都記得。大好男兒,又是一副熱腸子,什麼也不說,撲倒再拜。商衾寒自是知道他心下激動,也不說話,只默默扶了他一把。葛運中雖是直性子,處事卻很精細,立即想到自己這般呼天搶地的來了,元帥豈不是要為少帥擔心,當即抓了一把臉才道,“元帥,少帥好著呢,只是拜過了夫人,路過慶州時候病倒了。”商衾寒雖有幾個侍姬,不是先皇所賜就是商承弼賞的,他到底沒怎麼碰過。他雖稱風行為嫡子,可到底沒有明媒正娶過他母親,是以軍中將士們不稱王妃稱夫人,也算是對少帥的敬重了。商衾寒點了點頭,重重拍了拍葛運中肩膀。葛運中知道元帥軍務繁忙,也不再多耽,報過了信,一行軍禮就跟著商衾寒身後的親兵去吃飯。商衾寒聽出他走遠,才微微揚了揚眉,渙兒不是嬌氣的,就算生了病,拜過亡母也該立刻回來才是。風行可不是小夜,多得是時間惹是生非行俠仗義,他軍中府中的事一大堆,又要練功又要讀書,哪有安安心心養病的運氣,辦完了事不回來,停在離渙水幾十裡外的慶州是為什麼。景衫薄早晨起遲了些,本以為大師兄會過來抓人,可吃過了早飯都不見他過來。他自然知道被抓到鐵定要挨好一頓板子,可商衾寒不來抓他卻更不舒服,小心翼翼跑出去看,還沒進大師兄的帳子,卻見到商衾寒近身的影衛。“小公子,王爺說您要是醒來了,就去練刀,等少帥回來,一塊查您。”景衫薄雖然在師兄面前是孩子,可在旁人那裡還是要些面子的,於是很有少俠派頭的點了點頭,握著鳴鴻刀走了。心道,自己可比風行大四歲呢,雖然沒了趁手的兵器,但上次讀書筆記已經丟了人了,再比武可不能再沒面子,乖乖回去練刀了。卻說此刻,商衾寒為何不見景衫薄,只因為他已經點了一隊兵馬,親自騎著紫驊騮去了渙水的路上。他一向明白自己的兒子,他知道風行是要做什麼。所以,此行刻意不帶著景衫薄。小夜還是個孩子,大人的事,就不必要他知道了。“皇上。戎幾與我大梁世代交好,赫連傒狼子野心,先吞奚夷,再滅琅藩,如今又貿然發兵戎幾,一統草原之心昭然若揭。戎幾為我臣屬,不可不救啊!”說話的是梁方,也是兩朝的老臣了。“皇上。戎幾既已向我稱臣,赫連傒強兵來犯,便是掠我大梁聲威。皇上三思!”孔源年輕些,倒也是朝中生力之臣。“皇上。赫連傒竊位兩月,已滅了三個大部,如今聲威之雄,士氣之壯,大有稱汗之勢,我們不可坐視,必要遏止其鋒才是。”晉樞機輕輕撥弄著桃兒頸上的鈴鐺,金鈴清脆,撞出叮叮的聲響,他微微挑起唇角,連於家的人也要為戎幾說話了嗎?如今朝上戰和焦灼,有人主張出兵戎幾,有人主張隔岸觀火,大家爭得面紅耳赤,力求出戰的一派正是表忠心的時候,晉樞機靠在龍案之側逗貓,那些老臣恨得目眥欲裂,各個痛心疾首,恨不能撞柱直諫甓寵誤國。可前日只因有人說了一句辱身之人有何面目立於朝堂便被商承弼當廷杖責了三十大棍,直打得筋斷骨折,那些諫官都嚇得噤了聲,老臣自恃身份也不願犯顏,對著朝上這一位妖妖嬈嬈的臨淵侯,大家也只好當做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