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巖山出門被風一吹,立馬就開始後悔。
幾天幾夜沒睡好,腦子離家出走了。他竟然跟一個小他十歲的未成年人爭得面紅耳赤差點動手。對方還是病號,對方還不止一次救過他的命。
周巖山蜷著腿坐在馬路牙子上,吸著尾氣看半晌車來人往,然後抬手用力抽自己一嘴巴。
他怎麼就這麼管不住嘴,最後那句說的是人話嗎。關池要真沒心沒肺,犯得著涉險救他這麼多次。
“啊啊啊啊…………”
周巖山抱著自己的腦袋悶頭大吼一聲,嚇得在他身後人行道上走路的小孩哭著一邊喊媽媽一邊跑遠了。
他回頭,看到一間小賣部。
在買菸和買棒棒糖之間糾結了兩分鐘,周巖山買了一袋子雪糕,然後蹲在人店門口一根根往嘴裡送。
吃到第十一支的時候,他決定放下自尊滾回去道歉。成年人能屈能伸,大不了給關池磕一個,有錯就認。
不過關池也應該給他道歉,怎麼著也不應該咒周錦書。話趕話的,說到最後都沒了分寸。
周巖山深嘆一口氣,拎著沒吃完的雪糕磨磨蹭蹭往回走。
手機震動,他叼著雪糕摸出手機一看,腳步立即便停了。
「師父,方便見一面嗎?我在臨溪路2號地鐵口的咖啡廳等你。」
周巖山靜靜看著“師父”這兩個字,陌生得讓他頭皮發麻。葉方秋做事也不太用心了,都假借周錦書的身份發資訊了,就不能裝像一點。
認識這麼久,她倒是見過周錦書叫他師父?能叫個“老周”就算有禮貌了。
多思考一秒都是對正義的不尊重。
周巖山立即打車直奔資訊中的地點,同時對葉方秋感激萬分,不用回去磕頭真是太好了。
來到咖啡廳,隔著一條馬路,周巖山看見落地窗前坐著個熟悉的身影——竟然真的是周錦書。
他眉頭皺了皺,一時看不懂這是個什麼局,還以為等著他的不是暗殺就是交通意外。
玻璃窗後的周錦書朝他招手,臉上一如既往帶著笑。
不過短短一個多月沒見,她笑出一副恍如隔世的模樣。
人清瘦,原本瀑布般的長髮燙成了大波浪卷,並挑染出幾縷墨綠和靛藍,臉上妝容厚重,唇色豔紅。穿一字肩的絨白毛衣裙,舉起的腕上套著一串兒亮色手環。陽光下,襯得膚色雪白。
與往日的邋遢大學生截然不同的裝扮,好看,但周巖山心下有些難過。
原以為周廷昱對於周錦書而言就是個相熟的朋友,最多再加個追求者的身份,沒想到她會為了周廷昱做到這個地步。
所以她是後悔了嗎?周巖山不禁想到。
——垂手可得時不屑一顧,陰陽相隔後撥雪尋春。明明從未真正擁有過,卻已嚐到失去的苦。
進了咖啡廳,周巖山在她對面坐下,挑挑揀揀翻出一支雪糕遞給她——酸奶巧克力味的,她以前愛吃。
周錦書挑眉,伸手緩緩接過,臉上帶出意外神色。
“下毒了?”
“愛吃不吃。”
周巖山隔著桌子傾身去搶,周錦書立即扒掉包裝紙塞嘴裡。
“你看起來有點滄桑。怎麼,這段時間過得不好?”
換誰三天三夜沒睡超過倆小時整覺,都得滄桑,周巖山心說。
“你找我話家常?”他白她一眼,要是把自己孝子賢孫似的伺候關池三天的事說出來,周錦書能笑到下輩子。
“我倒也沒這麼閒。”她一口口啃著雪糕,表面一層白巧克力皮撲索索往下掉,“事務司找你了?”
“明知故問。”周巖山點了杯熱飲,雪糕吃多了肚子有點涼颼颼,“說說吧,怎麼個事兒。你看起來不像失去自由或者被強迫,還能出來喝咖啡。”
“嗯,我自願的。”周錦書舔舔嘴角,點頭說道,“他們開出的條件,是個人都沒法拒絕。”
她拿出手機,螢幕朝下輕輕釦放在桌上。
見狀,周巖山心下一鬆,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熱燙的液體滑下喉嚨,從心暖到胃。
“所以你叫我來,是為斷絕師徒關係,還是下戰書?”周巖山語氣生冷,臉上卻帶著淺笑。
周錦書頓了頓,而後白他一眼,笑個屁。
她抬手,拇指根兒撐著下巴,手掌半遮臉頰,然後朝窗外努努嘴,意思是不止手機在監聽,外面還有人盯。
周錦書放下手,順勢端起手邊的咖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