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盤棋終究沒能下完。
婁易突然昏倒在棋盤上,拂掉了一桌棋子,連同棋盤側旁的棋子盒。
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婁曲當即慌了神,推了婁易幾下試圖把人叫醒。然後才想起自己在因果境裡,一定是現實中出事了,影響到婁易的精神體。
他直奔最近的因果境邊界,不顧離開因果線的覆蓋範圍後,積蓄的斥力發出的猛烈攻擊,一路橫衝直撞,帶一身傷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因果境。
婁曲睜開眼的瞬間便翻身躍起,然後就看見葉方秋正手忙腳亂地搗鼓血液成分分離器,身旁兩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和她一樣慌亂,甚至沒人發現他醒了。
“怎麼回事?”婁曲兩步來到病床前,看見婁易已用上了呼吸機,身旁的體徵監測器不停鳴叫。
“機器裡的血液凝固了,堵塞管路,現在血液回不去了。”葉方秋簡明扼要地說了現狀,“婁先生怎樣?”
“昏過去了,我先出來看情況。”婁曲說道,“怎麼會凝固?”
“抗凝劑有問題,”葉方秋眉間緊簇,臉上浮現一抹狠戾,“有人動手腳了。”
“誰……周巖山?”婁曲轉身就要出門,被葉方秋一把揪住後脖領子。
“回因果境去!外面的事不用你操心,護好婁先生。”她死死瞪著他,眼中帶著不容拒絕的狠勁兒。
在她冷厲的目光注視下,婁曲終於冷靜下來,明白現在不是追查原因的時候,他得先幫助婁先生安穩度過這一關。
或者說,幫他自己。
因果境中,婁易依舊趴在桌上昏睡,臉色因現實中的身體滯留了大量鮮血在體外,而白得發青,指尖也觸手冰冷。婁曲坐在他身旁,源源不斷地將自己的精神力往他身體裡送,卻是泥牛入海連體溫都沒能替他拉回來一點。
手掌突然一緊,婁曲立即扶起婁易靠坐在自己身前。
婁易的臉色白得和死人已無二致,手上的力氣卻大得出奇。他死死握著婁曲的手,用盡所有力氣般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帶我出去。”
婁曲一愣,安靜了好久才開口道:“出去,做什麼?”
婁易不再說話,不知是已沒力氣開口還是不知如何回答,他呼吸困難地仰著脖子,翻著眼皮死死盯著婁曲,手指幾乎要摳進婁曲手臂的肉裡。
“出-去!”
他已吐字不清,牙縫裡擠出的字帶著濃重氣音,像破了的風箱被抽出全部氣體。
婁曲靜靜看著雙目赤紅的婁易,似明白了什麼。
日近黃昏,有橙色的夕陽掛在遠山盡頭,破開雲層擠出一點餘暉,遙遙望去像只鹹鴨蛋黃。看著還挺好吃的。
婁曲伸手抵在婁易背心,磅礴的精神力從他掌心湧出,不要命似的往婁易的精神體衝。
因速度過快,有些甚至散逸在空中,凝成一閃而逝的光點,隨著夕陽的墜落而隱入漸暗的天際。
“你,停下。”婁易想轉身,卻被婁曲死死壓在懷中動彈不得,“聽話,你聽話……我們先出去。我有辦法……”
大量精神力衝進身體,婁易說話都多了幾分力氣,竟也將一句話說完了。
“對婁先生你來說,我不過是你千年來用過的眾多替身中的一個。但對我而言,你是唯一一個當我是人的人。謝謝你。”
婁曲的手臂用力壓著婁易的肩,制止他的抗拒掙扎,語氣卻溫柔。
“我那身體爛糟糟的,多少有點拿不出手。葉姐的身體很乾淨,偏你又捨不得……換我我也捨不得。不過,我這些年已經儘量保養好這具軀體了。婁先生湊合用,若有更合適的,就換了。”
“婁曲,我們先出去。事情沒到這個地步,葉子那邊應該已經……”
“婁先生幫我個忙吧,就算是我遺願。”婁曲的下巴抵在婁易頭頂,視野已模糊得什麼都看不清,像天地混沌初開,所有的顏色都混在一塊兒。
婁易沒吭聲,卻停止了掙扎。他知道他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婁曲大部分時候都聽話,可一旦他決定不聽了,千刀萬剮都無法讓他改變心意。
其實婁曲不是不聽,是他早聽不見了。聽覺先一步下線,隨精神力的乾涸而失去了功能。他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壓制始終掙扎的婁易了,至於婁易說了什麼,或者說沒說話,他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幫我殺了周巖山吧。”婁曲眯起眼,臉色慘白如紙,“我不喜歡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什麼髒東西似的。我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