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隱有些疑惑，他同沈庭蛟雖然也算舊識，但一向話少。他不道旁人之惡，卻也總覺得這位九爺未免太柔弱了些。大好男兒做女兒之態，是他所不喜的。是以一時之間實在想不到二人有什麼話需要敘談。但他仍是溫言道：&ldo;九爺請講。&rdo;沈庭蛟同他並肩而立，月光浸透衣襟：&ldo;今日先生為何罰逐離跪祠堂？&rdo;唐隱不擅撒謊，但他也不能如實相告：&ldo;過幾日她要隨九爺前往洛陽，臨行前跪一跪祖宗，也是應該。&rdo;沈庭蛟心中便有數：&ldo;先生有所不知，曲大將軍已調兵馬，欲從金城起兵，但皇兄手中有御林軍六萬，眼下情勢緊急，我們必須離開長安，隨曲將軍一併退至金城縣。&rdo;唐隱斂了眉，神色嚴肅：&ldo;九王爺，眼下形勢唐某大致能揣測，殷家同曲家雖有舊仇，但逐離始終是曲天棘的骨血，她這般選擇，原也無可厚非。唐某隻能祝九爺馬到功成。&rdo;沈庭蛟嘴角含笑：&ldo;馬到功成？先生真是這般想的？&rdo;他目光如刺，語聲中帶了幾分譏諷之意，&ldo;可本王還是不明白，若本王橫死，先生不正好可以同本王的王妃雙宿雙棲？如何先生竟然祝本王馬到功成呢？&rdo;唐隱被這句話噎得面紅耳赤，他本事方正古板之人，上次的夢境令他多日不安，如今便顯得底氣不足：&ldo;王爺此話何意，唐某同王妃不過師徒一場，而王妃同她確實結髮夫妻……&rdo;不待他說我，沈庭蛟已經打斷，語聲頗帶了自嘲：&ldo;本王何意，只怕先生心中再清楚不過了吧。&rdo;他起身，語帶質問，&ldo;她對你的情意，你當真絲毫不知嗎？&rdo;唐隱右手握了腰間短笛，欲言又止。沈庭蛟步步緊逼：&ldo;世人皆道你長清，可是你敢說事到如今，你心中唯一記掛的只是殷碧梧，你敢說你沒有對本王的王妃動過一絲情意嗎？你悄悄揮霍著她的感情，面子上卻嚴持師徒的情義，像你這種悖倫背德的無恥之徒，也敢號稱君子？&rdo;唐隱右手緊握碧落階，骨節發白：&ldo;我沒有！&rdo;沈庭蛟走近一步，目光如刀：&ldo;沒有？你真的不清楚她做了些什麼嗎？她殺了本王的貼身侍女，你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嗎？唐隱，你覺得曲流觴的死真的是意外嗎？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你十餘年受盡殷家上下禮遇，卻到底教了她些什麼？&rdo;唐隱微微後退，他極少與人爭執，此時竟也無法反駁。那夜的夢境是他心中的魔障，他看不破。沈庭蛟逼視他，目光中帶了些許嘲諷：&ldo;你明知她已嫁做人婦，可瓜田李下，你有過半分避嫌之意嗎？本王的貼身侍女就是因為撞破你二人姦情，你居然涎著臉告訴本王你和殷逐離之間什麼事都沒有！&rdo;唐隱心中一驚，其實翠珠為什麼死，他多少知道，這也是他這般氣惱的原因。但事關殷逐離的名節，他不能含糊：&ldo;我同王妃什麼也沒做！你……&rdo;沈庭蛟卻不欲再言：&ldo;本王有眼睛，自己會看。你敢摸著良心告訴本王，本王的王妃從來沒有愛過你？&rdo;明明只是為了刺激唐隱，他不知怎的，胸口竟真的有幾分堵，&ldo;你敢說你心中對她從來就沒有過半分臆想嗎？&rdo;唐隱說不出話，他不知道。只是睡夢中的臉已經重疊，他分不清是殷逐離還是殷碧梧。沈庭蛟目光銳利如刀，層層凌遲：&ldo;你口口聲聲地說報仇，可是這些年你做了什麼？唐隱，她現在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本王是真心地想要和她過一輩子。你既然一心戀慕殷碧梧，便不該夾雜在我和她之間，你的存在對如今的她而言，還有任何意義嗎？&rdo;沈庭蛟並不敢在歸來居久待，如果讓殷逐離發現，他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場。但他有十成把握肯定同意不會說出去，他是個君子，君子方能欺之以方。殷逐離在祠堂跪倒天亮，殷家七代巨賈，富貴的久了，祖宗也比別的人家多得多。她四歲喪母，這些牌位之上的人更是絕大多數都未曾見過，實在沒什麼感情。不過她神色仍極為莊重：&ldo;各位祖宗，我就不求你們保佑了，不過姆媽平日裡對你們總也算是不錯，香火什麼的一直也多有供奉。此去一別定是數月光景，大家若在天有靈，留著保佑姆媽身體健康，平安長壽吧。&rdo;她沒有向唐隱拜別，這時候同他疏遠，是件好事。五月，殷逐離攜沈小王爺以巡行洛陽為由出了長安，中途殺掉朝廷派往相隨的官員，往西北方向潛逃。同年六月，殷逐離同曲天棘共舉反旗，於天水起兵，擁立福祿王沈庭蚊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