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吉措心裡忽然一動,故作無意地低聲問達娃:&ldo;你的阿烏有阿夏了?&rdo;&ldo;嗯,有的。&rdo;&ldo;哦……&rdo;丹吉措的心突然就一摞,摞進了亂葬崖上黑不見底的天坑中。&ldo;聽說已經死去了。&rdo;&ldo;什麼?……死去了?&rdo;&ldo;嗯,阿烏的阿夏死掉了。他很傷心,傷心了好多年,好多年……&rdo;&ldo;怎麼死的?&rdo;達娃悶頭不語,不再搭理丹吉措的刨根問底。馬匪胡三炮的夥計擺滿了左邊一道山樑,個個荷槍實彈,虎視眈眈。而永寧大總管的馬隊護衛,也是持刀持槍,橫眉冷目地列滿右側的山樑。永寧三大貴族頭領之一的阿巴旺吉在這裡與人決鬥,大土司和肯布那兩位貴族老爺,自然而然地也跑來湊這難得一見的熱鬧。阿巴旺吉是永寧馬隊的馬鍋頭(馬幫首領);亂葬崖上這一場對決,對於永寧壩子來說,是關乎他們的馬幫日後在茶馬古道上來去行走的體面和命運。茶馬古道上的馬幫,行商運貨必然要有個首領來帶頭。馬幫的首領馬鍋頭,他牽的馬兒頭上要掛一面鏡子,照出前方路途上的險境;他的馬兒脊背上還要揹負一口大鍋,負責整個馬幫的炊事和生計,因此被稱作&ldo;馬鍋頭&rdo;。在永寧鄉民的心目中,他們的大總管阿巴旺吉就是永寧壩子的守護神,出外能擋得住各路的妖魔匪怪,在內能守得起摩梭村寨的倉廩豐裕,四方平安。胡三炮的一襲光頭漬出一層烏青色的發茬子;濃眉大眼的五官和下巴頦上一圈髭鬚,透著匪首的兇野和剽悍。秋風涼颼颼地掃過山澗,胡三炮就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對襟小褂,襟口全部敞開,露出潮漉漉的胸膛。大總管也脫掉了那一套華麗的大襟袍子,露出貼肉穿的粗布中衣,緇黑色的肥肥的長褲,褲腳掖進靴筒,看起來像是藏、蒙遊牧民族男子的打扮。永寧扎美寺的班嘉諾大喇嘛被請來做仲裁人。胡三炮嚷道:&ldo;班嘉諾大師,你其實也算是他們永寧壩子的人。你做仲裁可要公正公平,不可偏向了那個人!&rdo;大喇嘛手掌合十:&ldo;我願意向格魯派黃教的宗喀巴大師起誓,我是公平公正的。&rdo;&ldo;好!阿巴旺吉,今日的賭賽你若是輸了,你打算咋樣,給俺說出個道道來!&rdo;大總管冷冷地答道:&ldo;哼,老子要是輸了,老子的馬幫,永遠不過你的德欽馬道,永遠不進雪域高原。你胡三炮要是輸了呢?&rdo;&ldo;俺要是輸了,你永寧壩子的馬隊以後隨便踏俺的德欽馬道,俺絕不再攔起你!&rdo;兩個男人眼中各自噴吐出烈焰,都是一副當仁不讓、志在必得的架勢。班嘉諾大喇嘛暗自嘆了口氣,轉起經筒,說道:&ldo;亂葬崖賭賽艱險異常,難免出現危險。你二人可要想好,生死命運由上蒼決定,不可反悔,旁人亦不可相幫。三場賭賽之後各自退去,莫要再起爭端……&rdo;雙方之間的第一場比得是&ldo;押加&rdo;。丹吉措這是第一次見識到藏地流行的拔河賭賽。所謂押加,就是把一根長繩兩端打結,各自套在脖子上,用頸部和腰部的力量拔河。只不過普通人玩押加,是兩個男子背對背跪起,模仿大象的姿勢,拽著繩子往各自的前方用力爬。而眼前這兩個彪悍的男人賭押加,都不愛那個在眾人面前跪起的姿勢,於是就把一條十幾米長的幾股擰緊的紅綢布,打結後套在各自的脖頸,再纏腰圍上幾圈,固定緊,面對面地拔河。當然,普通人拔河,只不過是劃兩道線作為河界,哪個把繩索的中段拽過自己的河界,就算做獲勝。在亂葬崖上公開賭賽,賭的不僅是男人的尊嚴,也是人命;拔河的河界就設定在山澗中一道寬三米、深數十米的壕溝上。丹吉措見此情景,憂心滿腹,喃喃地低語:&ldo;這若是哪個虧了力,失了足,被對方拽過去,可不就要跌進幾十米深的溝底?那他……&rdo;&ldo;是的。&rdo;達娃輕聲答道。她又伸手指了指:&ldo;則技男山上的這道深溝,是因為有一回瓦如卜拉男神出了遠門,格姆女神就與則技男神約會,結果不成想瓦如卜拉男神半道上回轉,發現女神與別的男子幽會,一怒之下就拔出腰刀,砍掉了則技男神的陽具,留下一道深深的傷疤。所以則技男山到現在還缺起一角。則技男神的身體留下了那道抹不去的傷疤,也就是你看到的這條深谷嘍!&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