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rdo;丹吉措頓時就臉紅了,扭過頭用兩眼心虛地追逐天空一角的雪白雲朵。他被這關於格姆女神的傳說窘得無言以對,更窘迫的是達娃一個年紀輕輕未及出嫁、未找到婆家的小姑娘,竟然毫不在意地在他一個男子面前提及那樣的穢語。這要是換在別的地方,這位嘴上沒門檻的小祖宗還能嫁得到人家?大喇嘛晃動經筒,經筒上的玉石小墜子發出清脆的叮噹聲,撥響了拔河的賭賽。兩個男人各自狠狠地發力,擰粗的紅綢布驟然繃緊,勾勒出胸膛上一塊塊結實的肌肉。大總管早已除去了氈帽,刺短的黑髮裡趟出熱汗,順著額頭的青筋脈絡,滴在胸前和肩頭。他的兩隻手像鐵鉗一樣拽緊了繞過後頸的紅綢,用力一步一步向後扯動。丹吉措兩隻手緊緊地捏起自己袍子的衣襟,手心洇出的汗水很快就弄溼了衣角。他甚至不敢去看大總管,就只一眨不眨地盯著長長的紅綢中間墜起的小紅旗,看著那一隻決定勝負的小旗子在深谷之上被拽過來又拽過去,反反覆覆地拉鋸,著急時間怎麼耗得這樣慢。阿巴旺吉腳上穿得是一雙膠皮底的薄牛皮長靴。他把兩寸高的鞋跟在地下用力擰起,靴底錯落的齒紋扒住腳下的泥土;身體下蹲,壓低重心,寬厚的身軀狠狠地往後一扯。這一扯就將紅綢子向自己的方向扯來了兩米。而馬匪胡三炮穿得是窄口的黑色布鞋,綁著裹腿。這男人的鞋子大約是在並不平坦的泥土地上打了滑,又被對手瞅準了順勢用力一扯,身子頓時就被扯向了懸崖。一旁的土塊和石頭子紛紛滑落向深谷,崖邊的一塊泥土大約是受到了前日雨水的沖刷,搖搖欲墜,禁不住倆人你來我往地折騰,徑自塌陷了下去!四周山樑上圍觀的鄉民一陣驚呼,只見大總管擰起腰部,半轉身軀,再次發力,胡三炮被他用紅綢拖著滾向崖口。深谷邊緣瀕臨塌陷的土石方扛不起他的分量,轟然墮落,連人帶土塌了下去。胡三炮來不及扯下繞在身上的稠條,墜下時猝不及防,狠狠地撞在了懸崖一側的峭壁上。他的分量著實不輕,連帶著把阿巴旺吉也往懸崖邊拖了好幾米。倆人如今是一根長線兩頭栓的螞蚱,一個捱在崖邊,一個掛在崖下。要麼一起掉下去。要麼就把胡三炮扔下去。丹吉措驚得叫出了聲:&ldo;不要!小心!&rdo;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可是隔著八丈遠,根本夠不到人。他只是很想抱住男人的腰,怕大總管站不穩當,會和胡三炮一起滾落到懸崖下。油浸紅麻索胡三炮掛到了懸崖下,命懸一線。一旁觀戰的馬匪夥計們都嚇得眼珠子瞪出來,想要衝過去把他們的老大拽上來,卻又被對面的從永寧壩子的男丁們持械給逼退回去。賭賽的規矩就是雙方不得有任何人相幫,生死由命,成事在天。紅綢中間綁的小紅旗已經拽過了河界,大總管這一場毫無意外地勝了。他若是扯掉身上的紅綢,胡三炮就會跌入幾十米深的谷底,一命嗚呼,也就可以徹底結束掉這場賭賽。阿巴旺吉並沒有扯斷紅綢。他再次下壓重心,緊拽稠條,一步一步倒退,把胡三炮給拽上了懸崖。一旁圍觀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永寧壩子的鄉親們很想看見大總管取勝,永寧的馬幫今後就可以在茶馬古道上暢行無阻,但是誰也不想真的看到,這倆人鬧出人命見了血。胡三炮用薄薄的鞋底摳住崖壁上的缺口,爬上平地,肩膀和手臂被斷崖上突出的岩石磕出一道道紅痕。阿巴旺吉的唇邊露出一絲傲慢:&ldo;老子不會讓你掉下懸崖。我會讓你看見我怎樣再贏你一場,讓你自己乖乖滾回德欽!&rdo;胡三炮怒衝衝地瞪視了一眼大總管,沒有吭聲,咬牙扭頭而去。大喇嘛叮叮噹噹地轉動經筒,用平靜如常的聲音宣佈:&ldo;賭賽第一場,押加,永寧大總管取勝。雙方準備第二場。&rdo;賭賽第二場是馴犛牛。鄉民們連拖帶拽,拽出兩頭體格健壯粗憨的野生公犛牛。犛牛力大無比,要一群壯漢用橫七豎八的木槓子壓住犛牛的脖頸、脊背和下腹,才能制服。兩頭犛牛前一天被餓了一整天,這會子各自都從溼漉漉的鼻孔裡喘著粗氣,眼珠子瞪出血紅的蛛網,見誰就想頂翻誰。馴服犛牛是藏地和周邊甘川滇一些地方少數民族部落男子出門在外必備的技藝。出賽的男人在腰間圍繫上大紅色的綢布腰帶,吸引犛牛的視線。在馴服過程中,要想方設法用一張麻繩套索把犛牛制住,直到把牛折騰得筋疲力竭,前蹄跪倒向主人低頭。在這之前如果自己被拋下牛脊背而受傷,或者牛還沒有馴服呢,人先給累趴下了,就只得垂頭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