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泉水潑醒,再幹暈掉。再潑醒,再暈掉。直到那個倒黴蛋沒有了氣息,血糊糊的身子被拋進河水,隨波逐流……&ldo;啊,殺死他,殺死他……啊,啊……&rdo;丹吉措在睡夢中不斷地囈語,手腳亂抖,直到旁邊炕上的頓珠從炕角撈起一隻鞋,&ldo;砰&rdo;一聲甩過來,低聲喝道:&ldo;丹吉措,你這是咋的啦?!嚎啥子呦,殺豬似的,我養的豬都沒你嗓門大,你都嚎了一早上啦!&rdo;臭臭的鞋子砸在丹吉措腦門上。他的身子從炕上彈起來,揉了揉暈乎乎的頭。&ldo;唉呦,砸疼著啦?你沒事的吧?&rdo;頓珠蹭下自己的炕,摸上了丹吉措的炕,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ldo;咦?不燙手啊……&rdo;丹吉措朝著頓珠擺了擺手。自己這一大早竟然做了個噩夢,在胸腹間糾結了種種不適,難受得他心口砰砰亂跳,脖頸和手腳浸透了冷汗,連被褥都洇溼掉了。夢中的情形讓他好一陣子恍惚和不解。那個人的面孔在夢裡一片模糊,白花花一片,完全記不清晰。而自己的身體好像變成了一頭殘暴的熊,竟然對一個活人做出那樣的事……怎麼會有如此荒唐的夢呢?今天就是大總管與胡三炮決鬥的日子。一大早還沒出門竟然就做了這麼個怪夢,嚇出一身冷汗。丹吉措心內隱隱地不安,燥熱難耐,忽而開始胡亂擔心大總管在亂葬崖上的安危,轉而又忍不住責備和不齒自己的自作多情;男人看起來胸有成竹的樣子,自己真是白搭了二兩關心。這樣的忐忑不安也沒有捱多久,他就被護衛來旺給提了出去,跟著大總管的護衛隊一起上山樑。永寧壩子家家戶戶的村民都起個大早,騎著騾馬或是拎著竹凳,成群結隊地爬上亂葬崗,擠擠哄哄地圍在懸崖四周的土崗上。這樣的盛事不容錯過;除了那些沒有人身自由的俾子,其他的鄉民全部趕來看他們的阿匹與馬匪決鬥。瀘沽湖畔的格姆女神山,青蔥色山巒綿延起伏,像是一頭靜臥的獅,脊背的鬃鬣間還掛起著一條珍珠白色的瀑布。亂葬崗就隱匿在這一片崇山峻嶺之中。四周豎起一片一片的經幡,在風中流蕩起五彩斑斕的顏色。崗上的峭壁間,隨處可見開鑿出的巖葬洞穴,和一具一具簡陋的杉木棺材;有些窮困的俾子大約是置不起棺木,家人就把屍首只用油布一裹,捆紮起來,擱在懸崖之上。丹吉措抬眼仰望巍巍山巒,心情被群山壓抑得有些沉重:&ldo;這裡就是亂葬崖了?&rdo;身旁走著的是大總管家的達娃。小妹伢穿著摩梭姑娘的盛裝,頭頂綁起蘑菇傘似的黑色包頭,上面綴上各色的寶石串珠,粉紅色小褂下扎著七彩繡線圍腰。達娃指著兩座山之間一道幽深的縫隙說道:&ldo;這就是亂葬崖,就在格姆女神山和她隔壁的則技男山之間。&rdo;&ldo;則技男山?&rdo;&ldo;是的。瀘沽湖畔的每一座山都是男女有別的。格姆是女山,守護在她兩側的則技和高沙是兩座男山。他們真心愛慕美麗聖潔的女神,願意生生世世為她站崗!&rdo;&ldo;是這樣。&rdo;達娃卻繼續說:&ldo;你看到瀘沽湖對面那座山麼?那是瓦如卜拉男山哦!他們都是格姆女神的阿柱!&rdo;丹吉措一臉愕然:&ldo;他們……都是?!你們的女神究竟有幾個阿柱?&rdo;達娃不以為然地看著他:&ldo;瓦如卜拉男山神是格姆女神長期交往的阿柱,而則技男神和高沙男神是她的臨時阿柱。瓦如卜拉男神離得那麼遠,在瀘沽湖的對面,經常要好多天才能與格姆女神相會;他不來爬格姆女神的花樓時,女神就與她的臨時阿柱約會的呀!&rdo;丹吉措跌足嘆道:&ldo;這,這……一個女子怎能如此不貞,何況還是受到百姓崇敬愛戴的女神!&rdo;達娃瞪了他一眼:&ldo;你這男子可真是愚不可教!我們摩梭的女子,一個人同時結交幾個阿柱也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你也可以同時結交幾個阿夏啊!&rdo;丹吉措皺眉肅然說道:&ldo;心愛之人不在身邊,就近與旁的人苟且偷情……我斷不會做如此輕浮放蕩的事!&rdo;達娃撇了撇紅豔豔的下嘴唇:&ldo;哼,那你這輩子要從一而終嗦?世上還有你這樣的男子,真是好笑!&rdo;丹吉措抬眼望向走在隊伍頂頭裡的大總管。阿巴旺吉穿起一身摩梭男子的年節盛裝,寶石藍鑲嵌繡線金邊的大襟長袍,大紅的腰帶,及膝長靴,肩頭揹著長長的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