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哼了一聲:&ldo;嗯,果然又是那貨乾的好事!以後叫他把那隻砂鍋和小盆小碗的都給你留起,不許再用去熬雞湯!&rdo;傍晚,阿巴旺吉大總管踏著一地夕陽的光影,從外邊兒回來,手裡拎著他的雙筒獵槍,肩上扛起著一隻香獐子。從工地上回來,難得有空在小樹林裡放幾槍,找一找手感,也免得槍管子要生出鏽跡。祭祖廟的搭建和裝潢已經接近竣工,木雕的造像進駐廟堂,大廟的天頂和四壁都是工匠們日夜趕製出的佛教壁畫,描金彩繪,富麗婀娜。永寧壩子裡是三日一小節,五日一大節,除了每年的農曆新年,還有莊嚴肅穆的祭祖節,祭牧神節,祭土地節,祭繁殖節,向神靈和四周的神山聖湖祈禱來年風調雨順,土地豐腴,人丁和牲畜興旺。每逢這些重大場合,都是永寧的胡祿達大土司拖起他肥壯的身軀,親自上陣主持祭祀;而其實每每在後邊兒最忙乎最勞累的,督管修造和人力的,還是阿匹大總管。當然,胡祿達這隻桶說的話也從來沒人拿來做數當真,進進出出的手札和帳目都要阿巴旺吉這裡過了目、點了頭,才轉遞給大土司,放到佈滿酥油茶漬的條案上,&ldo;啪&rdo;,直接蓋上個紅戳。胡祿達大土司是永寧唯一一戶夫妻正式婚娶同居的司匹人家,因為他在這座山村裡享有至高無上的世襲地位,養在他家院壩偏屋裡的長子將來要繼承他的土司頭銜。這傢伙既然有老婆孩子要料理,那麼沒有娶妻沒有子女甚至連個長期固定的阿夏都沒有的大總管他多幹點兒活,在旁人眼裡也是應該。大總管一進母屋的門,就瞧見丹吉措與自己的老孃頭湊著頭,神色詭秘地說個不停,簡直像是瓜分糖果稞子和壓歲銀子的倆小孩,別提有多麼地熱絡和投機。阿巴旺吉心裡頭突然有些吃味,越瞧越覺得妒嫉,很想把自己和老孃換一換位置,忍不住哼了一聲:&ldo;聊啥呢?這麼熱乎!&rdo;老阿依答:&ldo;我個老婆子還能聊啥,當然是聊我兒子了!&rdo;大總管滿腦門子的不自在,暗暗地對丹吉措用了一記凌厲的眼刀,哼道:&ldo;我有啥事可聊的?!&rdo;老婆婆摩挲著丹吉措的手掌心,笑道:&ldo;聊你小時候爬樹上房翻溝子的有多麼地皮實和煩人,聊你十幾歲的時候第一次去爬那誰家姑娘的花樓是怎麼著被人家趕出來了嗦!&rdo;大總管臉色微窘,瞠目說道:&ldo;老子啥時候爬哪個姑娘的花樓被人趕出來啦?!哪家姑娘她敢!&rdo;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老子啥時候爬過&ldo;姑娘&rdo;的花樓啊,老孃你真是順口胡謅都不帶調查調查事實真相的。丹吉措倆眼一亮,趕忙追問:&ldo;究竟是怎樣被姑娘趕出來的呢?&rdo;老阿依答:&ldo;這小子咋不承認哩!就是那一年發大洪水的年月,他有一晚從龍華鋪鼻青臉腫得回來,可不是被人家姑娘拿扁擔給打腫了的?!&rdo;大總管鬱悶得直想嗷嗷叫喚,一把將香獐子摜到地上:&ldo;哪裡是老子爬花樓!那明明是胡祿達那廝的那個騷情的妹子,原本就有桑吉家的兒子做阿柱,趁著桑吉與老子去走馬幫,她又勾搭上了葛布!桑吉和葛布那晚黑全都去爬那女子的花樓,結果桑吉爬到花樓上一瞧,從視窗探出來的竟然是葛布的腦袋,兩張臉生生地撞上了,可不就打起來了,老子明明是去拉架的!&rdo;&ldo;哦……&rdo;老阿依故意拖長了尾音兒:&ldo;難道不是你也暗戀胡祿達那廝的妹子哩!趁著那倆人打起來,你自去爬那妹伢的花樓了,結果被胡祿達和他妹子一人一扁擔給打出來的嗦?!&rdo;阿巴旺吉被自己的老孃窘得鼻子冒煙:簡直是什麼亂七八糟,你倒沒說你兒子暗戀胡祿達那隻飯桶!那一家子都是沒啥能耐和本事的一群吃貨,老子堂堂永寧的大總管怎麼會瞧得上他們!丹吉措被老阿依逗得笑彎了腰,一想到那位肥墩墩的大土司與這位不可一世的大總管,到了老婆婆的嘴裡簡直給說成了一群房上躥、地裡滾的小屁孩兒,真真是可笑又有趣,樂得他手裡一隻木拐都甩到了一旁。老阿依直接把他綿軟軟、笑抽抽的身子攬在自己懷裡拍著,嘴裡嘮叨:&ldo;小仙鶴呦,這麼俊俏的小男伢,將來不知去配給誰呦!哪個妹伢長得有你這麼俊的呦!&rdo;丹吉措從炕上蹦起來,瞧了一眼大總管打來的獐子,說道:&ldo;這個獐子身上有藥,把你的獵刀借我用一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