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依望著丹吉措白裡透粉的臉,對大總管說道:&ldo;旺吉,這伢子我看著疼惜。以後,別讓他做工了。等他腿腳好全乎了,讓他走吧!&rdo;大總管剛吞進去大半碗豬血米飯,埋頭一聲不吭地嚼飯,喝酒。至高無上的老孃的話不能直接反駁,只能裝作&ldo;老子他媽的什麼也沒聽見&rdo;!&ldo;這柔柔弱弱的小男伢,竟然要做俾子,你不心疼,我看著還心疼的嗦!家住在哪個村啊?還是趕快回家去吧!……旺吉?老孃這裡跟你說話吶!&rdo;這回不能裝沒聽見了,大總管抬了眼,透過眼睫盯住丹吉措,上下牙狠狠地咬了咬兩根筷子。那悲憤的表情分明是想咬某隻細嫩的脖頸,卻咬不得,所以只能咬筷子過癮。丹吉措心裡突然覺得好笑:男人瞧他的眼神說不出的複雜,像是威脅,又像是無可奈何的祈求。倆人私底下在一起時,誰對誰也沒個好臉色;可是現下不同,現下那感覺就是&ldo;一致對外&rdo;麼,在老媽媽面前不能耍性子胡來。尤其是當決定命運的那一隻籤子扔與不扔掌握到了自己手裡,那心裡邊兒的感覺,頓時就微微妙妙地不一樣了……他於是張口對老婆婆說:&ldo;阿依,我在這院子裡都吃了幾個月的酸魚湯和蘿蔔湯了,這才吃上一頓噴香的豬血米飯。這飯好吃著呢,你卻要趕我走了?那我豈不是虧了呢!&rdo;男人剛剛還炸毛的肩膀忽然一塌,鬆了一口氣。老阿依把皺巴巴的手一揮:&ldo;誰家要趕你走的呦!小仙鶴,你若是喜歡婆婆,就認我這個親,怎樣哩?&rdo;&ldo;唔?……認什麼親?&rdo;丹吉措不解地問。&ldo;小仙鶴,你今年多大年紀了,告訴給婆婆。&rdo;&ldo;我……嗯,我今年二十了。&rdo;&ldo;呵呵呵呵,老婆子我瞧見你就歡喜得緊吶!你這年紀和我的幾個小孫孫小孫女的差不多大,我也認你做我的孫孫,你就認我做阿依嗦!&rdo;只聽得&ldo;嘎嘣&rdo;一聲,大總管上下牙之間咬著的一雙筷子,被這廝咬折了一根。丹吉措直接被碗底最後一口青稞酒給嗆了肺,又不敢用力咳,梗著脖子嗚咽了半晌,總算順過來一口氣,臉都憋紅了。收租遇故人(上)老阿依說:&ldo;呵呵呵呵,老婆子我瞧見你就歡喜得緊吶!你這年紀和我的幾個小孫孫、小孫女的差不多大,我也認你做我的孫孫,你就認我做阿依吧!&rdo;丹吉措把一顆小腦袋幾乎埋進了盛豬血飯的大海碗。摩梭人家的飯菜樸實,就連飯碗也透著山村農家的憨厚爽快,一隻厚瓷大海碗足夠盛下丹吉措的一張臉。這一回輪到他埋頭撅腚,閉起兩耳,裝作啥也沒聽見。大總管口裡&ldo;嘎嘣嘎嘣&rdo;地嚼著那扎舌頭的半隻筷子,實在忍無可忍,開口哼道:&ldo;阿咪,輩份,輩份錯了……&rdo;男人這幾個字幾乎是用後牙床做磨盤給碾出來的。老阿依正上下左右地瞧估著小仙鶴的俊臉蛋,扭頭瞪了大總管一眼:&ldo;輩份哪裡錯了麼?!這伢子才二十歲的呦。老孃問你,旺吉,你多大年紀嘍?&rdo;大總管於是重新把臉埋進了飯碗,氣得無話可說,簡直想用牙齒把碗給啃了。老阿依還不依不饒:&ldo;達娃,你說說,你多大年紀嘍?&rdo;一旁的達娃把紅撲撲的小臉從碗裡拔出來,嘴裡扒拉扒拉嚼著米飯粒,不明所以地說:&ldo;唔?阿依不是知道的麼,十四,過了冬就十五了。&rdo;老阿依樂得一拍大腿,做出了自認為十分英明的決定:&ldo;就是的嗦!小仙鶴呦,你比我兒子小十幾歲呢,比我孫女才大五歲罷了,你就做我的大孫孫吧,平日裡可以陪我那兩個小孫孫一起耍的呦!&rdo;丹吉措心裡又是窘迫又是混亂,手指不停地撥弄飯碗,突然間生出一種&ldo;出了惡氣卻堵了後路&rdo;的錯覺,忍不住偷偷瞄起大總管的臉色。他腦海裡止不住地回想起那日在男人的炕上,被壓在身下強吻。那男人身軀上沉甸甸的份量和滾燙燙的熱度,彷彿已經熨烙在他身子上,久久揮之不去。輩份恐怕真的弄瞎了。大總管從飯碗邊沿上閃出一隻惡狠狠的眼,用小刀子一樣的眼神抽打小山雀:你趕緊說&ldo;不行&rdo;!不能認!丹吉措的眼睫毛微微地一顫,回了一記眼神:你自己怎的不敢說&ldo;不行&rdo;呢!這得罪你孃的事,你讓我來做,你這不仗義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