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為己有,損毀破壞,這是不是觸犯大明刑律?”
楊羽滿頭大汗,搶著說道:“同宗同族,何謂侵佔,何事不可商量?族親父老也是因為多年來你父子音訊皆無,誤以為已客死他鄉,所以才佔用了你家房舍,你既回來,縱有不滿,也可拘下牛羊,逐一索賠,如何可以悍然殺牛?”
夏潯厲聲道:“祖屋被人破壞,拆成了牛羊馬圈,父母雙親泉下怎能瞑目?先母靈位,被人掃落屋角,靈位之上遍沾汙穢,先母在天有靈,怎得安生?自古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食敵之肉,飲敵之血,不解此恨。楊某所受羞辱何異於此?楊某不屠光那些畜牲,此恨如何能消?如何對得起先父先母在天之靈?如何雪此祖宅變豬圈,亡母之靈蒙羞的奇恥大辱!非不如此,楊旭枉為人子!”
夏潯這番話立即引起了堂上堂下所有人的共鳴。那時候民間形容人無惡不作,壞到了極點,是怎麼形容他的行為的?“踢寡婦門、刨絕戶墳”,這是最欺人太甚,最令人不恥的行為。
孝之一字,自上古時候起就作為一種最普通的道理德念,貫穿於整個社會的各個層面,並以此為基礎,奠定了種種人文基礎。讓祖先蒙羞,這是一個人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夏潯的作法不但有了別人強佔民居這個法理上的先決條件,而且合乎整個社會的道德要求,自然引起了包括單縣令在內的所有人員的共鳴。
夏潯痛心疾首地繼續道:“可笑的是,直到今日上了公堂,見到這些狀紙,這些所謂的原告,我才知道,他們真的是我的叔叔伯伯,我的本家長輩,痛心啊!殺掉那侵佔我家房舍的牲畜算什麼?我本來還打算要一紙狀書送到大人面前,求大人為學生主持公道呢。可……可無論如何,他們總是我的至親長輩,我又何忍幹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啊……”
楊羽氣極敗壞地道:“縣尊老爺,他這是狡辯,他是在為自己濫殺耕牛一事脫罪尋找藉口……”
夏潯唇角慢慢綻起一絲笑意,他知道,除非這楊氏一族在當地已有了左右官府的力量,這個天子腳下的芝麻官兒敢貪贓枉法,否則這場官司自己已是勝券在握了。
殺耕牛固然有罪,可是與侵佔民宅一比,那就微不足道了,如果再舉起孝道這面大旗,那就是無往而不利,就算是皇帝,也絕不敢在孝道上做出令天下人質疑的決定,何況這件殺牛案,絕不致於出現在日理萬機且身染沉痾的朱元璋案頭呢?
但是,天子腳下,真龍之側,那水到底有多深呢?
“你說什麼?官司輸了?官司竟然輸了?”
楊嶸頓著柺棍兒,氣極敗壞地叫:“不光咱楊家上下、咱秣陵鎮所有的人,就是十里八鄉,現在有多少人在看著吶?楊鼎坤那件事兒,已經過去十多年了,現在又被人翻出來,到處在傳,傳得很難聽!現在他兒子回來了,鮮衣怒馬,僕從如雲,光是細軟財物就整整二十大車,那是衣錦還鄉吶!”
楊嶸喘著粗氣道:“這不是在打我的臉麼?這不是在打我的臉麼?當初我就反對族裡的人經商,這可好了,他還考中了生員,一回家就給老夫來了一個下馬威,殺牛屠羊,毆打族眾,辱罵老夫,這是當著大家夥兒的面摑老夫的臉吶。這小畜牲,這小畜牲是給他爹孃報仇來了,現在官司輸了,咱們本鄉本土,人多勢眾,竟然輸了官司,你讓我這老臉還往哪兒擱?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楊羽把頭幾乎伸到了衣領裡,羞愧地聽著,一言不發。
這時一個眉目英朗的青衫年輕人快步走進來,一進屋便大聲道:“爺爺,家裡發生了什麼事,要急著叫我回來?”
楊嶸一看見他,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這個年輕人是他最疼愛的親孫子,楊氏家族長房長孫楊充,太學的學生,是楊氏家族年輕一輩中最有出息的後生。
“充兒,過來過來,到爺爺這兒來。”
楊嶸揮揮手趕楊羽出去,把孫兒喚到面前,把事情源源本本與他說了一遍,楊充聽了嘴角一翹,似笑非笑地道:“孫兒還當是多大的事情呢,就為了一個不知進退的小輩?”
“充兒糊塗!”楊嶸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咱們楊氏家族在這秣陵鎮,可比不得四處閉塞的邊鎮窮荒,要維繫這一大家子,容易麼?今天跳出個刺頭兒,明天跳出個刺頭兒,你有你的主意,他有他的主張,咱們這個家早晚四分五裂!”
楊充不以為然地笑道:“爺爺放心,那種事孫兒是不會讓它出現的。楊旭?我對他還有點印象,那個窩囊廢現在很有出息麼?”
楊充是長房長孫楊家的孩子頭兒,當年領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