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平的高階將領雖然被朝廷撤換了許多,但是中低階軍官將領中,大部分仍然是燕王統馭過的部下,且對燕王橫掃漠北的勇武推崇備至。燕王若登高一呼,他們之中必然有人響應。
更妙的是,朱允炆做了皇帝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文官的地位拔到了一個本朝前所未有的高度,大有重現宋朝時候以文凌武的架勢,現在朝廷已經開始被民間稱為“秀才朝廷”了,每日活躍於君前、忙碌於朝堂的,盡是一群讀書人,當初隨著朱元璋出生入死浴血奮戰打天下的武將勳卿們,現在正在漸漸地靠邊站,他們對此豈能毫無想法?這種情況下,如果燕王起兵,武將之中,有多少人肯竭死為朝廷做戰?有多少人會敷衍搪塞?又有多少人會反水投靠?
朱允炆做了皇帝之後第二件事就是削藩。齊王、代王有小罪,現在已成階下囚,一個在鳳陽高牆內坐井觀天,一個在巴蜀寄人籬下。連素有賢名的周王也被貶成了庶民,扔到雲南十萬大山裡去與猿猴為伍了,其餘諸王人人自危,他們又不是白痴,雖然沒有反抗朝廷的勇氣,可是一旦燕王起兵,他們之中又有幾人肯全心全意地幫助那個早晚削藩削到他們頭上的侄子呢?
有此種種考慮,道衍覺得,燕王如果想死裡逃生,扯旗造反未必就全無機會,可是沒想到燕王至今仍執迷不悟,在王府裝了半個月的病,腦袋都憋大了,就想出這麼一個“送羊入虎口”的所謂妙計,道衍可真急了。
道衍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殿下,皇上磨刀霍霍,殺意已現,周王、齊王、代王現在已相繼束手就擒,而皇上最忌憚的就是殿下你,皇上豈會因你自赴朝堂便就此罷手?殿下此去,恐怕非但不能勸得皇上回心轉意,還要自投羅網啊!”
朱棣何嘗不知此一去凶多吉少,可是思量許久,他也只有這一個辦法可行了,不讓皇帝明白自己並無反意,皇上這口刀早晚還是要落下來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躲在北平就能捱過這一刀麼?要說危險,在北平亦或在南京又有什麼區別?
至於造反,他也偶有想過,只是這個念頭剛剛浮上心頭,立即就被他甩開了。沒有一點成功的可能的,漢朝時候七王清君側,合七國兵馬,朝廷平亂也不過只用了半年功夫,他一個光桿親王,拿什麼造反?簡直是開玩笑,如果這樣他都能成功,那簡直都沒有天理了。與其扯旗造反落個叛逆的罪名再被誅殺滿門,不如以誠意和親情打動皇上,或可求得一線生機。
所以朱棣對道衍道:“大師多慮了,朱棣業已仔細考慮過了。俺是宗室長輩,皇上的叔父之中,現在俺輩份最大,皇上素來仁孝,雖然忌憚諸王掌握兵權,可現在俺已交了兵權,要不是小人慫恿,皇上也不至於步步進逼;再者,俺守土戍邊,屢立戰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此一去沒有什麼罪過,皇上如何就能把俺拿下?朝廷,總要講個體面的吧?
還有,俺朱棣與孝康皇帝(先皇太子朱標)素來親近,俺的王妃和皇嫂呂氏(朱允炆生母,現尊為皇太后)以前走動的也極密切,皇嫂現在是皇太后了,想來她也不會坐視俺這小叔子和她的三個侄兒冤枉受罪,皇上仁孝,如果太后說一句話……”
朱棣還沒說完,道衍就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厲聲喝道:“殿下錯了,大錯特錯!如果皇上肯罷手,他早就罷手了。他要削藩,諸王現在已交了兵權,他為何仍要尋釁降罪諸王,何必非得削爵下獄?殿下以為帶了兒子入京,向皇上示之以誠、盡之以忠,就能讓皇上回心轉意嗎?
就算皇上年輕,感於殿下一片赤誠,衝動之下有心放過殿下。可是殿下不要忘了,如今圍在皇上身邊的都是些甚麼人?黃子澄、方孝孺、齊泰之流,以削藩諂媚於皇上,以削藩為晉身之階,他們肯半途而廢麼?縱然皇上回心轉意,他們就不擔心你叔侄和好,他們反落得個裡外不是人?
貧僧可以想見,殿下一進京,他們必然會向皇上頻進讒言,蠱惑皇上將殿下就地剷除。正所謂積毀銷骨、眾口爍金啊殿下,漫說皇上本就有心要對付你,就算皇上無心,被他們這班人日也說、夜也說,不停地說殿下的壞話,皇上也要對殿下起了殺心了,更何況皇上對他們本來就言聽計從,殿下你怎麼能這麼糊塗!”
“方孝孺、黃子澄、齊泰!這群宵小之徒,離間皇親,屢屢挑釁,俺恨不得啖其肉、寢其皮,方消心頭之恨!”
一聽道衍提起這幾人,朱棣心頭怒火騰地一下升了起來,他的眸中露出一股凜凜的殺氣,狠狠地咒罵一聲,這才轉向道衍,正容說道:“大師所言的道理,朱棣不是沒有想過,但,進京面聖、以明心志,這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