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嘆一口氣,走過去在道衍身旁坐下,把葛誠歸來的情形說了一遍,又道:“如此種種,看來皇上必欲除俺而後快了,俺決定:孤注一擲,行險一搏。”
道衍精神大振,目中兩道精芒如電激射,可你再去看時,他仍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和光同塵,彷彿剛才所見只是你的錯覺。道衍沉聲道:“王爺真的決定了嗎?須知,一旦走上這一步,可是再無退路了。”
朱棣握拳道:“決定了,除此,俺別無他法,只能冒險一搏!”
以道衍的定力和心性,也不覺有些緊張起來,他追問道:“殿下打算怎麼幹?”
朱棣濾著思路,緩緩說道:“皇上與俺,雖是君臣,亦是叔侄。皇上為皇太孫時,仁愛恭孝,聞名天下,奈何登基之後卻性情大變,不顧親親之情,對諸藩連施辣手,其中雖有皇上忌憚諸藩之意,卻也必定有人推波助瀾,慫恿皇上,皇上年輕,難免被人說服。
眼下,俺已經退無可退了,皇上若不改變心意,朱棣刀斧加身之日不遠矣。所以,俺決定,帶三個兒子同赴京師,剖肝瀝膽,向皇上表明心意!同時直斥奸佞,希望能起到晨鐘暮鼓之效,喚醒皇上,勿受小人蠱惑,對諸叔父再施毒手,大師以為如何?”
正大盤端坐的道衍和尚眼前一黑,差點沒一頭從炕上栽下來,就此駕鶴西去,回到釋迦牟尼那寬廣的懷抱。
太坑人了!
老衲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殿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幽默了……
第253章 真龍還是真豬?
道衍見朱棣一臉悲壯,還以為他說的什麼孤注一擲、冒險一搏是起兵造反,想不到……
王爺,你是想做一條真龍,還是一頭真豬啊!
道衍對朱棣的感情非常複雜,如子如侄、亦師亦友,還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
洪武十五年,馬娘娘病逝,諸王赴京奔喪,悲痛欲絕的洪武大帝為兒子們每人都配了一個僧侶隨他們回就藩之地,讓他們隨侍諸王,為馬皇后誦經祈福。二十多個藩王,每人身邊都配了一個僧人。如今十六年過去了,當初那些僧侶可有一個成為一座大寺院的方丈主持?可有一個被親王敬若上賓,如師如友?
朱棣從來沒有把道衍當成一個普普通通的侍講僧人,隨便丟在哪個角落裡,由著他自生自滅,他對道衍一直禮敬有加,十多年相處下來,兩人亦師亦友,感情十分深厚。除了私誼,道衍對朱棣的才幹、勇武,也是衷心的佩服。
建文登基以後,對諸王步步緊逼,尤其是燕王,更成了他的眼中釘,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道衍身在北平,感同身受,對朱棣,他是有一種同仇敵愾的情緒在裡面的。
此後,方孝孺成為建文帝第一智囊。方孝孺對佛教的態度同他的老師宋濂截然不同,宋濂對諸子百家學說,都抱著一種寬容的態度,他本人作為明初第一大儒,也有許多佛家好友,而方孝孺對佛教則深惡痛絕,認為佛教沒有君臣父子夫婦長幼之分,無父無君、無親無友,敗壞倫常,乃是邪教異端。佛經中一些勸人向善的道理,他也認為儒教中已經全都包含在內,所以慕佛不如慕儒,安家治國平天下,獨尊儒術足矣。
在方孝孺的影響下,朱允炆下召抑制佛田、限制佛產,對佛教的控制較朱元璋的時候更加嚴厲。其實尊佛、滅佛在史上反反覆覆,隨著統治者的態度幾起幾落,這也不是頭一回了。這條政策於國於民的功過得失正確與否這裡且不論,但有一點卻是不容質疑的,那就是:它把佛教弟子推到了朝廷的對立面上。
佛教弟子雖然不會因此就悍然與統治者針鋒相對,但是如果有人挑起這面與朝廷為敵的大旗時,他們傾向於誰,站在誰的一面,那就勿庸質疑了。所以到後來朱棣起兵“靖難”時,河南嵩山少林寺就堅決地站到了燕王朱棣一邊,派出八百僧兵協助燕王,八百條瘋魔棍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為朱棣立下了汗馬功勞。
朱允炆抑佛,道衍身為佛教弟子,對朱允炆又哪能有什麼好感。私誼公義,無論從哪一邊算他都只會把自己和燕王緊緊地綁在一起,與燕王休慼與共,患難不離。朝廷近來頻頻舉動,道衍冷眼旁觀,已經斷定燕王不造反的話,根本就沒有活路。
他也知道,燕王如果造反,從目前的實力來看,無異於以卵擊石,但是不反也是死,反尚有一線生機,那為什麼不反?古往今來,多少帝王起兵之初,與當朝相比,實力差距之大都是天壤之別,也未必就沒有成功的機會。
何況,道衍已經仔細地盤算過,燕王久在邊關帶兵打仗,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