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被人刺入長矛,尚來不及疼痛。
二十四章 (2)
來不及後悔,甚至來不及明白彼此都說了些什麼。
他只知道,那個春日桃花的幻夢,在這一刻倏然驚了、碎了、沒了。
不是沒有過放手的念頭,也曾惜取新人,竭盡所能遺忘她的一顰一笑,卻輸在與自己的搏鬥裡,輸在這可笑的誤會上——當那人還在的時候,她不需要他,他可以死心遠離;當那個人去了,他在天涯海角也趕回來,只因以為,她會需要他。
卻未想過,他是錯的。
原來她並不需要,她活在她的回憶裡,並不需要在回憶中多出另外一人。
如今她要怎樣且都隨她,願意守著故去的時日,甘願心如死水,都好,都好……何必在苦苦拖拽她,昨日歡笑,是她心底不可覆蓋的絢爛,哪怕是昨日淚水,也如水晶瑩然;今日擾擾,天地間黯塵遮蔽,她連睜眼看一看的心思也沒有了。
還能說什麼,無非是,罷罷罷。
一絲模糊鈍痛不知是從傷處傳來,還是自心底泅開。
下巴被割出的傷處仍在滲血。
薛晉銘拿毛巾擦去血跡,穿上熨燙筆挺的卡其色夏至軍服,走進臥房倒了杯酒仰頭喝下。風扇嗡嗡轉動,帶起陣陣涼風,透過玻璃窗猶能望見遠處廢墟上未散的硝煙。
“處座?”秘書君靜蘭在外面敲門。
“進來。”薛晉銘自窗前轉過身。
“時間差不多了,是否可以動身……呀,處座,您在流血!”君靜蘭猛然瞧見他下巴的傷口,不由吃了一驚。薛晉銘皺眉低頭,血珠子不慎滴在衣領上。
君靜蘭轉身出去找了藥棉,回來時忘了敲門,恰撞見薛晉銘脫下弄髒的衣服,赤裸著上身,正要換上乾淨襯衣。那欣碩身軀映入眼裡,令年輕俏麗的女秘書頓時臉頰耳背都發了熱。
薛晉銘繫好衣釦,迴轉身來,不以為意地一笑,接過她手上藥棉,“謝謝。”
“我來。”君靜蘭踮起腳尖,將沾了消毒藥水的棉團小心翼翼按上他傷口。
他低了頭,眼睛微闔,薄唇抿起的時候總有一種微笑弧度。
成熟男子的氣息如醇酒般醉人,他的氣息卻是酒中最清冽的一種,遙遙一嗅,足可沉醉。
她的心跳得急亂起來,試探地挨近他,嬌軟身子幾乎倚上他胸膛,“還疼嗎?”
薛晉銘垂下目光,看進她盈盈妙目,拂上臉頰的氣息暖暖酥酥,制服包裹下的身軀玲瓏浮凸,領口隱隱現出曼妙溝壑,年輕的肌膚上散發出誘人甜香。
眼前青春曼妙的女子正幽幽咬唇望著他,毫不掩飾眼裡的愛慕和引誘。
世上有百媚千紅,只要願意,隨時可以抽身離去,從那糾纏半生的無望漩渦裡退卻,割裂那生生折磨人的相思,斬斷痛苦根源。
忘便忘了,何必徒勞掙扎,何嘗沒有軟玉溫香在懷。
薛晉銘迷離眼底慢慢浮起自嘲的笑,任憑君靜蘭的手攀上他頸項,任憑她溼潤紅唇輕點,似蝴蝶如蜻蜓,巧妙試探著接近,軟綿綿貼上他的唇。
他默許了她的撩撥,閉上眼睛,睫毛密密遮去眼底情緒。
她的手靈巧滑下,一粒粒解開他衣釦,舌尖痴痴流連,勾勒出他薄唇的輪廓,一時間心旌搖曳,丹唇似火的吮了下去……他驀地睜開眼睛,直直盯住她,盯得她心神俱寒。
君靜蘭驚愕得睜大眼睛,卻見他雙眉緊皺,狠狠甩了下頭——彷彿有看不見的魔魅纏上來,令他神色如此痛苦,目光如此迷茫——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狼狽的模樣,在她眼裡這個神秘又強大的男人,竟像是一瞬間被什麼擊退,卻連還手之力也沒有。
她吃驚又惴惴地望著他,環繞在他頸間的手臂也僵硬了,不知如何是好。
他頹然仰頭笑,笑出了聲。
“你……”
君靜蘭咬唇,第一次沒用敬稱,直呼了這個“你”字。
他將她手臂慢慢推開,迎著她失望的目光,嘆了口氣,“對不起。”
君靜蘭粹然別過臉,眼裡浮起淚水。
他憐惜地看著她。
這也是個痴人。
然而誰又真的清醒。
那個名叫沈念卿的人,已是不可救藥,而薛晉銘,你有何嘗不是自甘沉淪。
這世上有一個多麼痴頑的沈念卿,就有一個多麼愚妄的薛晉銘。
上午轟炸過後便停了電,風扇一動不動,綠紗窗外一絲風也沒有,酷熱的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