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她是四蓮,就運算元謙不在了,她也還是我的家人。”
她這樣對他說,態度慎重,目光誠懇,“我請求你不要傷害她,請釋放她的丈夫,讓他們安全離開。”
他還能怎樣拒絕呢。
縱然念卿不來求情,事實上,他也不會為難四蓮,自當簽發通行證,讓她離去。
既已踏上另一條路,往後各謀其政,再相逢已是死敵,只盼她能好自為之。
身在其位,他所能做的不過如此。
然而章秋寒的丈夫趙任志,是通緝已久的要犯,大費周章才將其抓捕,為此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此人潛伏重慶,已掌握不少重要情報,活生生放了回去,必有極大麻煩。
念卿從來不是不明輕重之人,他深知她的明理,也深知她對四蓮的愧疚,深知她維護章秋寒,是為償還昔日誤殺子謙,令四蓮失去丈夫和孩子的愧疚,因此他願意為她放棄一次立場。
趙任志不一樣,念卿並不欠此人情分,甚至與他素不相識。
他沒有想到,他會不顧他的立場,一味固執,僅僅為了四蓮的感受,執意要他釋放這個人。
如今的四蓮早已不是昔日霍家少夫人,念卿並不糊塗,她不是看不出四蓮的改變,可他是知道的,但凡能與霍氏沾上一絲半分聯絡,便是她心底不可觸犯的禁區。
他拒絕了她的要求,下令槍決趙任志。
他亦著惱,負氣拿起聽筒,當著她的面,便要撥電話到警衛室。
電話卻被她拂袖摔到地上。
他震驚,全未料到她會發這樣大的脾氣。
她問他,“薛晉銘,你知道你在做什麼,知道你殺的是什麼人?”
他冷冷答,“我要槍決的是一個犯人。”
她笑起來,“什麼犯人?漢奸還是國賊,他有什麼不容於世的惡行?你殺日本人是為護衛國家,可如今殺中國人又是為了什麼?”
他變了臉色,目光轉寒,被最親近之人戳中最不願觸及的隱痛,“政治上的事,霍夫人應當很瞭解,不必我來解釋。”
她驟然失語,悲哀地望住他,良久啞聲道,“既然你要提醒我的身份,也容我提醒你,先夫霍仲亨留有八個字——兵以弭兵,戰以止戰!這是他畢生的願望,他棄甲歸隱,甘願將江山拱手,為的又是什麼?付出數十年征伐的代價,總算盼來南北一統……倘若他今日尚在,親眼見到外敵的飛機天天在我們頭頂盤旋,你們卻還在對付自己同胞,就為了排斥異己,為了可笑的政治分歧?我不敢想,不敢想仲亨若在這裡,他會作何感受!”
她語聲越來越急促,血色湧上蒼白麵頰,嘴唇微顫,“你所做的事,無論旁人怎樣看,我向來引以為榮;你對日本人痛下辣手,對漢奸趕盡殺絕,我也深以為傲……哪怕我知道,你所殺的人,並非每一個都非殺不可;我也知道不只日本人在殺中國人,中國人也在殺自己人!可我相信你的分寸,相信你不會越走越遠……”
“夠了!”他冷冷打斷她,鐵青了臉,目光黯淡的近乎森然。
“我放人。”他轉身走到桌後,拿過桌上的筆,語聲平板,“你要的通行手令,這也寫給你。”
那日還是初春時節,重慶潮溼陰冷的夜晚讓人遍體生涼。
他握筆簽字的手異常僵硬,將名字寫的潦草,指尖或許是冷的,連筆也有些捉不穩。
她一動不動立在桌前,看著他簽名,垂在身側的手握了起來,握得指節發白,越發襯得無名指上那一圈光暈璀璨,戒面托起的鑽石亮的刺目,彷彿在無聲提醒他——她是霍夫人,霍仲亨夫人,即使褪去前半生顯赫光環,在戰火紛飛形影相弔的黯淡歲月裡,在她這一生最孤單無依的境地,她也還是那個冠以高傲姓氏,有著冷冷目光,不需要依賴任何人的霍沈念卿。
一個“銘”字,只剩簽名的最後一劃,筆尖的力氣陡然洩盡。
他懸腕停筆,目光定定盯著紙面。
卻聽見她說,“我知道強你所難,這次之後,我不會再以任何事為難你。”
他抬頭看她。
彼此目光僵持,將各自的影子都凍在了眼底。
他陡一揚手,將筆狠狠擲在地下。
墨水濺在她素白旗袍前襟,一串墨點刺目狼狽。
她低頭看自己衣襟,又看向擲在地上的筆,然後抬眸看他……幽幽兩點漆色,轉得艱澀,眉梢眼角都似有霜覆。他直勾勾瞧著她衣襟上墨痕,目光移上,觸到她翦翦目光,彷彿看見一隻毫無戒備的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