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上之前,仲亨曾下令查封過一間非法聚眾的詩社,她曾為此勸諫仲亨,對待熱血青年不要過於強硬……“是了,我記得這名字,仲亨曾逮捕過這詩社的幾個人。”
子謙深吸了口氣,“那個時候我化名鄭立民在北平參與運動,結交了些人,也鬧過些不知輕重的事端……”他語聲中雖透出難堪,卻直言坦誠過往,毫無掩飾之意,屏風手的念卿微微一笑,接過他話語答道,“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同你已沒有關係。”
子謙默默聽了,心中又暖意漾開,良久方又開口,“當年我曾與這光明社的人有過交道……那時我用化名隱藏身份,他們並不知我是霍仲亨的兒子,因父親查封詩社一事,曾要求北平學生聯合發起抗議,捏造假證據汙衊父親殘殺學生,還許諾向學生組織提供武器和經費!”
念卿一驚,“他們竟有武器來源?”
子謙肅然道,“我自然不答應,就此與他們鬧翻,再無住來。這幫人行蹤隱秘,當時我已覺著其中一二人來歷可疑。日前南方接連發生幾起暗殺,被害政要都是陳久善的對頭,明裡暗裡都是總參謀長的支持者。一直調查此事的情報局顧小姐查到線索,逮捕了幾名疑犯,順藤摸瓜發現背後暗殺組織與當年光明社有關,並且……”
他語聲一頓,似有遲疑。
念卿冷冷問,“並且怎樣?”
“並且,顧小姐在暗殺綁架資料中發現了霖霖的照片。”他語聲未落,屏風後一聲輕響,似有什麼被掀翻,只聽夫人呼吸陡急,猛然會傳出陣陣咳嗽……子謙心中一緊,徑直繞過屏風,只見她正匆匆收起手帕,一瞥之間,他已看見帕子上的點點猩紅。
他慌了神,什麼也顧不得,立刻衝上去扶起她。
她一時說不出話,只用盡力氣推他,良久喘出一句,“你出去……這個病會過人的!”
子謙呆呆看她,整個人似僵了一般。
只知她被病人傳染上了肺病,卻未想到已嚴重到如此程度。望著她蒼白臉龐與唇角殘餘的血跡,子謙心裡一片混沌,素日裡想得起的念頭,都紛紛湧了上來,歷歷往事從眼前心頭上呼嘯而過。
從前曾那樣鄙夷她,也曾在初見時驚愕於她的風度,曾在母親靈前逼迫她下跪,又曾為了她妹妹的事與父親大鬧一場,棄家而去;她曾曾經誤會他做下禽 獸之行,憤怒中將他掌摑,那是除母親之外,唯一敢打他的女人;她又在父親震怒鞭打他時,挺身為他擋住鞭子;他負傷病倒時,她守在身旁寸步不離;遭遇危難時,她與他同在一起,共歷驚濤駭浪……這個女人,總是高高在上站在父親身旁,用她的光芒刺痛他的眼。
然而現在,她竟變成這個樣子,脆弱得彷彿彷彿生命隨時會消失。
真的是她麼?
是他恨過,感激過,也敬畏過的那個女人麼?
他敬畏她,如同敬畏父親一般敬畏著父親的妻子。
這念頭如騰騰烈火燃燒在身,令他踉蹌後退,背抵上身後的屏風,將屏風轟然撞倒。
“子謙?”她怔仲抬頭,見他喃喃開口,語聲變得低澀沙啞,“你不會死的,有我守在這裡,什麼人也傷不到你,什麼事也傷不到你。”
念卿僵住,在他眼裡看到迥異往日的灼熱。
外頭傳來女僕的語聲,屏風倒地的聲響驚起女僕連聲探問,“夫人,有事麼?”
這聲音令子謙眼神一亂,那灼熱的光芒熄滅下去,額頭卻滲出汗來,彷彿剛自一場噩夢中驚醒。念卿隨口應了女僕,拿手帕掩住唇,將臉側向窗外,揮手讓他退出去。
子謙深深低頭,退到屋子正中,似乎想說什麼卻只是沉默。
屋子裡靜得可以聽得到走廊上女僕走動間裙襬的聲響。
壁上掛鐘嗒的一聲,似一枚石子投在死 寂的水面。
窗下的念卿轉過頭來,臉上平添霜色,眸子裡冷冷有迫人的光,“你是說,他們想對霖霖不利?”
“父親有這個擔心,這次他派我帶回最精銳的一個警衛連,叮囑務必保障家中安全。”子謙肅然抬首,堅毅唇角流露男子漢的傲岸,“夫人請放心,你和霖霖的安全有我負責。”
念卿微微點頭,緊繃的下頜與柔美身廓,透出蓄勢欲發的怒意,令他想起家中那隻優雅而危險的母豹。她徐徐轉過身,語聲稍緩,“你父親在北平可好?”
子謙略皺了眉,“我只匆匆見到他一面……因大總統這一病,和談的事便又懸了,若這時候大總統撒手西去,繼任者還會不會接受北方和談條件便是求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