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謙的房間在三樓單獨的一隅,走廊長窗敞開,恰將風中梧桐枯落葉吹進來幾片。
步入浴室的子謙已換上雪白襯衣,灰色暗紋長褲熨得筆挺,幾副袖釦整整齊齊擺上待他挑選。一杯熱騰騰的咖啡也已擱在桌上……沙發上坐著沉靜的四蓮,見他出來,忙站起身相迎。
這般周到仔細,倒令子謙有些侷促,怔了怔才溫言笑道,“怎麼叫你來做這些事,你是家裡的客人,又不是丫環,萍姐也真是的。”
四蓮用輕如蚊蚋的嗓音說,“我應該的。”
子謙一愣,然後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頓時耳後有些發熱。
定睛看她模樣,與初見時頗有變化,原告白皙的肌膚更見剔透,燙了卷兒的頭髮精心束起,唇上有薄薄的胭脂。她本就是十分清秀的女子,如此一來,更添少女嫵 媚。
她捨命救他,又一路照顧他南來,看在旁人眼裡早已將她當作是他的女人,莫說許崢和夫人有些想法,想必在她自己心中,也早已是這樣的認知。
子謙一時默然,看著她楚楚模樣,心中不覺泛起憐惜,卻也泛起說不出道不明的澀意。
一聲輕微的吱呀,房門被悄悄推開。
“誰?”子謙警覺轉身,卻見一隻小手伸進來揮了揮,稚氣的童音帶著脆笑,“是霖霖小姐。”
子謙欣喜地開啟門,將霖霖一下子舉起來,逗得她咯咯大笑。
還是前次回家養傷時初見這小女孩兒,比他年幼十多歲的異母妹妹,想不到竟與他一般投緣,這精靈般的小姑娘也實在惹他愛不釋手。
霖霖纏著子謙與四蓮一番玩鬧,在房裡進進出出地瘋跑,將兩個大人惹出一身汗來,直至聽哥哥說要去見媽媽才肯安靜。
她已懂得了媽媽在生病,不能夠在讓媽媽抱,於是安靜地依在唸卿臥房門口,眼巴巴望著子謙走進去,眼巴巴望著一道屏風橫在房中,擋住了視線讓她不能看見媽媽的身影。
四蓮俯身將她抱起,悄無聲帶上房門退了出去。
屏風後面傳來唸卿低弱語聲,“子謙,別過來。”
子謙默然駐足,隔著一層棉紙屏風,隱約可見那玲瓏側影,被光勻勻投在眼前。
“北邊還好麼?”
雖然她問的是北邊,但他知道她想問的是他父親。
子謙沉吟片刻,沉聲道,“大體還安穩,只是南邊又不太平了,日前北平又接連出了事,此次父親命我回來便是秘密調查那幾起暗殺事件。”
屏風後她的身影一晃,語聲陡緊,“暗殺?”
南邊怎麼個不太平,北平又出了什麼事,何以又牽扯到暗殺…這此日子她竟全不知情!自回到家中,仲亨每次發來電報只是寥寥數言問候,從不提及政事。身邊除了僕從便是醫生,在這臨海眺遠的茗谷別墅中,遠離紛擾,她竟錯覺風平浪靜,以為歲月終歸於靜好。
念卿怔怔撫住胸 口,驀地明白過來,這寧靜幻象是仲亨和晉銘聯手給她撐起的避世之傘,是故意為她隔絕憂患,好讓她靜心養病,不再受半分驚擾。
第卅三記 (下)
縱使機關算盡,也敵不過人世無常。
就在唸卿因病離開北平的次日,顧青衣一封密電送到,傳來同樣的壞訊息大總統舊疾復發,早在霍仲亨宣佈廢督時便已臥床不起,日前病逝急遽轉危,情形大為不妙。
早年輾轉流亡,又為國操持多年,大總統雖不過五旬年紀,卻是重病纏身,身子時好時壞。南方政局向來動盪不寧,也與他隨時可能轉危的健康狀況有關。一量德高望重的大總統倒下,誰來接手權柄,誰又能擔當眾望?
大總統原本挑選了兩名副手作為繼任人先,帶在身邊苦心栽培。 其中他最青睞的一人,遭遇叛軍襲擊身亡,另一人年富力強,出身句門,被委任為總統府總參謀長,卻始終受大總統壓制,遲遲不肯放權。在這微妙情勢下,以陸軍總司令陳久善為首的軍中元老開始蠢蠢欲動,在軍中分為兩派勢力,向大總統屢進讒言,公開與總參謀長想抗衡。
“陳久善一心擴充武力,雖不敢公然反對南北和談,暗中早已做了無數手腳他賄賂北方政要,挑動地方軍閥混戰,向政敵暗下毒手,如今越來越肆無忌憚。”子謙略一遲疑,沉起道,“父親可曾向你提過光明社?”
這三個字似乎在哪裡聽過,念卿心思紛亂,不及細想,脫 口問。“那是什麼?”
“是一個詩社。”
“詩社?”
念卿心念電轉,驀然記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