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桌上擺滿飯菜,我卻感覺沒有胃口,只夾了幾根土豆絲,吃了兩口米飯,就放下了筷子。
大姐也沒吃多少東西,我倆的高原反應最嚴重。頭暈,呼吸困難,渾身無力。
聽幾個大車司機聊起高原反應。其中一個說,即使他們這些跑青藏線的老司機,如果半年沒上高原,都會覺得不舒服。另一個說,每年都有幾個援藏的小兵還沒到營地就死在半路。第一個接話說,沒錯,兩年前幾個成都人包了他的車入藏,也是在雁石坪過夜,結果有兩個就沒醒過來。
後來他們再說什麼,我都充耳不聞了,心中只琢磨著最後那句話的意思——也是在雁石坪過夜,就再也沒醒過來。
晚上我們五個人擠在大通鋪上,大哥睡在我和大姐之間,他的任務是觀察我倆的呼吸心跳。張姐和紅姐症狀最輕,可神色卻很嚴肅,顯然每個人都把成都人的故事放在了心上。
我強迫自己的意識保持對各種聲音敏感。窗外的凜冽風聲,此起彼伏的狗吠狼嚎,半夜求宿司機咚咚咚的敲門聲。
平生第一次擔心睡著之後再也不會醒來,也第一次產生可能要失去生命的恐懼。
最後,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做了很多不連貫的夢。沒有情節的故事,模糊不清的面孔,從沒去過的城市。心神的焦躁反射到夢中也是亂的。
在夢中我還看到一束光,淺淺的,藍藍的。聽到有人小聲說,天亮了,快起床吧!
原來那是黎明。
終於醒來,緩緩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仍舊沒有多少力氣,呼吸不暢,頭也還在痛。但是卻活著,如同一次新生。
在汽車翻越唐古拉山口時,我看到了日出。已經很久沒看過日出了,那銀色的光芒照亮天地。
司機也終於換了一盤磁帶。當韓紅的《青藏高原》衝進耳膜時,那歌聲中的蒼茫山巒就在眼前真實起伏。這是以往無數次聽這首歌時都不曾有過的體驗。
我把臉朝向車外,是因為不想讓別人看見我的感動。
總有人問我旅行時是否得過病,我都說沒有,也的確沒有。我把原因歸結為,長途旅行像跑馬拉松,路程再艱辛,身體的本能也會讓自己堅持、堅持、再堅持。而一到終點,那股勁兒就洩了,所以每次長途旅行結束,我都會大睡幾天不起。
揹包十年而這次青藏線上的缺氧事件的確很嚴重,雖然我提前好幾天吃了紅景天,可還是不管用。好在堅持了下來。
紅姐有個同學在那曲縣教書,她不僅請我們吃了豐盛大餐,還邀請我們在那裡留宿。後來他們四個決定留在那曲過夜,而我的高原反應仍舊沒有消退。紅姐的同學安排了一輛豐田 4500把我送到拉薩。拉薩的海拔比那曲低了很多,當我看到布達拉宮那巍峨的宮殿時,高原反應竟然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切就如同神蹟,讓我心存感激。
關於高原反應的幾點建議:
1:提前至少 10天服用高原紅景天
2:進入高原第一天,不要吃太多
3:進入高原第一天不要在超過海拔 4500米以上的地段過夜
4:除非要死,最好不要吸氧
5:堅持,一定要堅持,沒什麼大不了
瑪吉阿米的留言簿
2006年6月中國,拉薩
“你何時來?
你何時走?
你走了之後是否會再來?
你再來時是否會回到這裡?
你回到這裡時是否會回到今天?
那時的你是快樂還是憂傷?”
這是在瑪吉阿米的留言簿上看到的留言。感覺應該是一個孤獨的旅人,寫給另一個時空的自己。
日落後的八角街喧譁依舊。佛祖的虔誠子民不知疲倦地重複著同一個姿勢,匍匐、起身,再匍匐、再起身。每磕一個長頭,那乾瘦的脊樑都會因為身體的過分彎曲而高高隆起。
不願離開八角街的,多是那些貪戀夜色虛榮的旅行者,他們以瑪吉阿米為中心,或者發散,或者匯聚。瑪吉阿米位於八角街東南角,是一幢黃色小樓,經營傳統藏式菜餚。招牌上畫著一個神態拘謹的藏族女子,畫面上她掀開門簾的動作也是猶豫的,如同一個待嫁的新娘。
入口在一樓側門,踩著旋轉的木質樓梯上到餐廳二層,看到房間裡調子昏黃,佈置著許多混搭在一起的裝飾品: 20世紀初洋人拍攝的拉薩老照片,塗金抹銀的巨大唐卡,從西方舶來的油畫,冒著青煙的香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