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兩人就各項事宜又商量了許久,直到帳內點上火燭才算罷了。
韓若壁步出大帳時,周圍已經黑了下來,夜幕中雲如薄絮,星如亮釘,玉鉤似的月牙兒藏在後面若隱若現。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伸展了一下雙臂,驀然發現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被火光照亮了。韓若壁尋思一瞬,向那個身影走了過去。
行到近前,他展顏笑道:“他鄉遇故人,緣分!走,我請你喝酒去。”
笑容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種溫暖人心的光芒。
倪少遊手持火把站在那裡注視了他半晌,才結結巴巴道:“天黑了。。。。。。我,我是怕夜路不好走。。。。。。想送你。”
剛才,他明明只是想著把火把交給大當家就離開,可一瞧見那久違的笑容,心底裡就又感覺到了某種情愫,某種夢想,雖然它們正在化為泡影,卻仍然努力地不斷滋長,因為情愫和夢想原本就是會不斷滋長的。
韓若壁點點頭,道:“那就一起走一段吧。”
二人一併出了營門。
彎彎曲曲的野道上,倪少遊大約領前了半個身位,以便更好地替韓若壁照亮前路,但顯然又刻意地不願領前太多,畢竟他想離韓若壁近些。
韓若壁邊走邊道:“你怎麼從軍了?”
倪少游回道:“離開‘北斗會’後,我也不知道做什麼好,但總覺得不該呆在原來的地方,就動用了一些舊關係,想把沅陵的房產處理掉,方便走人。就在那時候,我遇上了錢老大,他也正想處理掉家裡的房產。”
韓若壁道:“他又有房產了?這麼說,錢家莊被燒後,他一定東山再起了。”
倪少游回道:“正是。不過,當時他呆的地方流行起了瘟疫,他的婆娘和女兒都病死了,他很是心灰意冷,於是無心再做錢莊了。後來,他聽說我被你趕出了‘北斗會’,暫時無處可去,就拉我一起從軍了。”
韓若壁罵了句:“你腦殼壞了嗎?”然後又道:“不是我說你,在江湖上,你的對手都是你挑的,就算遇上情況不對,你還可以腳底抹油。從軍,那是在戰場上,可比不得江湖,哪有你挑的份,想溜也沒那麼容易。有那麼些銀錢在手上,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多好,偏要跟著別人從軍吃苦頭。錢老大是死了老婆沒了孩子,一心想報仇,所以自個兒找罪受,你這又是何苦?”
回頭望向那張已經被深深地印在腦中,怎麼也忘不了的臉,倪少遊心頭一陣激盪原來他的大當家還是關心他的。
他吶吶道:“越是舒舒服服,我就越會多想,想回北斗會,想跟在大當家身邊,反而越是過得苦,越不會想那麼多。“
感覺遺漏掉了什麼,韓若壁‘咦’了聲,道:“你那個小葛呢?”
默然了片刻,倪少遊道:“我把你給我的銀子都給了他,讓他走了。”
只覺一口氣沒喘上來,韓若壁哼哼唧唧了幾聲,道:“你出手倒是挺大方的。”
心裡,他後悔道:全便宜那個小倌了。早知如此,真該少給他一些。
沒覺察出韓若壁有異,倪少遊繼續道:“大當家,這些日子你過得怎樣?”
韓若壁道:“老樣子,有肉吃肉,有酒喝酒。”
喟嘆一聲,他又道:“只是沒有‘醉死牛’了。”
倪少遊笑了笑,道:“‘醉死牛’的釀製方法不是已經寫給大當家了嗎?”
韓若壁笑道:“我成天東奔西跑的,哪有釀酒的功夫。”
倪少遊試探道:“如果大當家肯讓小五回去北斗會,哪怕只是做個小嘍羅,小五也可以天天給大當家釀酒喝。”
說到底,他還是想回‘北斗會’。
腳下緊邁了幾步,從倪少遊身邊趕了過去,韓若壁好像沒聽到他說的話一樣,向不遠處望了望,道:“就送到這裡吧。”
倪少遊跟上,遞過火把,道:“大當家,給你。”
韓若壁沒有接過,而是溫言道:“前面不遠就是大路了,還是你自己留著吧,回去路上用得著。”
說罷,他大踏步向前走去。
倪少遊又依依不捨地追前幾步,道:“大當家,保重。”
被火把照的半明半暗處,韓若壁回頭衝他搖了搖手以示告別,繼而往前溶入了深深的黑夜裡。
倪少遊垂下頭,喃喃自語道:“這條路要是永遠也走不到盡頭該多好啊。”
轉身,他調頭回去了。
高郵州,初夏的夜晚還是挺涼爽的,可床榻上的徐知州卻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