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3 / 4)

小說:算賬 作者:中國必勝

叫我姆媽,只要我一醒,外公就一臉賠笑,敬我香菸,只要我一抽,外公就安然睡去。奇怪的是,外公只把我一個人叫成姆媽,外公也從來沒有給別人遞煙,而且一臉賠笑。

表哥說,外公從來沒有叫過他們姆媽,也從來沒有給他們遞過煙。表哥一臉壞笑說,老年痴呆和神經病一樣,表面傻乎乎,心裡都清楚。我從金華母親的隔離區,跑到杭州母親的老巢,始終跑不出童年恐怖的追蹤,以後漫長的歲月裡,我似乎一直聽見外公親親切切陰陰沉沉的叫喚:

“姆——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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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候補或零蛋(1)

1963年9月1日浙江金華鄉下一帶的天氣很好,太陽當頭照,烏鴉呱呱叫,事實上據氣象資料顯示,那一天全國的天氣都不錯,有利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所有中小學校的正常開學。我白襯衫藍褲子,一身初中生打扮,母親花點襯衫藍綢長裙,標準師範老師著裝。下了汽車步行五里土路,我在前,揹著一個新書包,三步並兩步,母親在後,拎著一隻破皮箱,碎步移不快,我一路走得少年不知愁滋味,母親一路走得婦女能頂半邊天。學校門口一條小溪,小溪中流水潺潺,跨過一座小石橋,我們一前一後走進被四面田野包圍的農村學校,綠樹還是成蔭的,校舍還是雪白的,歡迎新生入學的大紅標語高高飄揚,隆重宣告我們已經候補成功。

母親沒有想到這一天,冒險等了父親五年,等來的是賴校長一紙紅標頭檔案。賴校長一臉政策水平,向母親宣讀青海省勞改局公函,茲有丁無量,云云,刑滿釋放,云云,留場就業,云云。然後賴校長料事如神般而又語重心長般對母親說,我早就說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現在五年過去了,你等到了什麼呢,要相信組織啊,組織是不會騙人的。母親再一次陷入束手無策的境地,倒是給十間房帶來一點虛假的生氣。沈校醫來了,母親這五年已煎熬成為校醫務室的常客,沈校醫說,一個人的心病,很容易轉化成亂七八糟毛病的,身體第一啊,身體是自己的,其他都是別人的。圖書館李叔叔來了,他是母親接觸最多的同事了,他寬慰母親說,五年都過來了,再這麼過下去也無所謂了,飯還要一口一口吃的,日子還要一天一天過的。何教導來了,這一次何教導依舊錶示對我們家的樂觀,他眼睛望著天花板,天花板鏽跡斑斑,他呵呵兩聲,詞不達意說,丁老師生不逢時,時代的步伐太快,快得讓人一眨眼睛,兩個兒子就一天一天長大了,看著兒子長大,比什麼都快活,呵呵。一些人來了,說了一些話,母親不得要領,只是覺得能來就不錯了,感謝之餘,只有自己對著一塊鋼板或一張蠟紙,一扇窗戶或一頂蚊帳,一個看不清楚的地方發呆了。一個掌上明珠,一個甕中之鱉,一個時尚白領,一個鋼板職員,一個人間的天堂,一個隔離的校園,故鄉,親人,同事,朋友,一切都若有若無,水中鏡,花中月,甚至自己沒有成年的兒子,天天在面前探頭探腦,東張西望,有沒有都是一個樣子。後來母親怎麼離的婚,是什麼讓她痛下決心離婚,她是否有和什麼人共同密謀離的婚,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也沒有人知道了,母親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離婚並沒有給她的兒子帶來光明的前途,差不多快到開學的日子了,我的錄取通知書來了,一所農村初中的候補生。母親從來沒聽說過候補生一說,母親好像要接受上一次填表的教訓了,開始四處打聽候補生是一個什麼東西,母親甚至平生第一次去了金華的政府衙門。市教育局招生辦的一個同志覺得母親的問題太小兒科,似乎不應該說的,但他還是說了。他說,這個問題很明顯啊,農村學校一般不會有百分之百的到校率,總有一部分家庭經濟狀況很差的學生,在開學的最後時刻,因為交不起學費而被迫放棄。他們的放棄就是你們的候補,這個你作為教師應該知道的,我們也是這樣考慮的。招生辦同志看見母親愁雲始終密佈,一直沒有消散的意思,索性來一個居高臨下的比喻,救命稻草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你應該知道吧。最後,還是何教導的說法比較靠譜,比較溫暖我們的心,何教導說:

06候補或零蛋(2)

“啊呀,管什麼候補,同候補中央委員的意思差不多的。”

我的班主任陳老師據說是福建什麼大學歷史系的高材生,不知道怎麼也會分配在我們這個偏僻的農村中學,陳老師顯然研究過我的檔案,知道我的考試成績,不知道我的反動話,見到我這個候補生好像滿心歡喜,滿臉伯樂千里馬的表情,眼鏡後面的眼睛射出歷史性的眼光,笑眯眯說:

“你是候補生裡最後一個報到的,好,好,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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