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進度。
劍身是他們的實體,而祁瀾在打造他的時候似乎特別仁慈,不過打成了想要的形狀。
很痛,可是還可以。
那是粗胚的銼磨,他在打語冰的時候,也不知是那根神經出問題,反覆打磨到粗胚幾乎沒斷掉,他瘋狂地磨,磨到語冰只剩簿簿一層為止。
語冰就在他身旁,被快將魂飛魄散的龐大恐懼所壓迫,也被那種極致的痛苦迫得雙眸瞪大、渾身打顫,透明到幾乎看不到。
夏忘了,那時他有一剎控制不了,想一劍刺死祁瀾。也許他有過這樣的念頭,忘了。
忘記對他們來說是好事,忘記是人類的權利,那表示他們更接近人類一步。
但他始終忘不了,語冰那時痛苦害怕的模樣。
語冰被打磨成軟劍,比世上任何軟劍都要簿卻堅韌,他卻很肯定那時侯,祁瀾是想把語冰弄斷。
直到現在,他看著語冰劍柔韌地伸展、彎曲,有時也會突然害怕劍身會斷。
語冰比他更為脆弱,也對痛楚格外敏感,打磨成形是他經歷過最恐怖的疼痛,語冰也確信以後沒任何事能超越。
好些時候,夏懷疑自己是恨著祁瀾的,正如祁瀾表現得很明顯般。
「語冰,你還記得祁瀾帶我們面聖那次嗎……」
語冰沒吭聲,直到夏以為他真是睡下了,他才應句,「你是在諷刺我,還沒學起忘記嗎?」
夏笑了,聳肩輕笑然後轉為大笑。他的競爭心理是要重到什麼樣的地步啊?
既然語冰是如此認定他的,他也不介意當他的上進動力。他摸亂語冰的銀白長髮,「放心,我變成人類以後一定回來接你。」
夏天綠鬱的林野,對上冬季泛紫的冰晶。
綠眸對紫眸,互相把對方拉進回憶漩渦裡頭。
髮色、眸色、性格再怎樣不相似。那一模一樣的臉孔,那體內流動的,仍是同一塊鐵石的雙生,他即使忘了所有,也不會忘了語冰。
同樣,他們一同把祁瀾捧上名匠的榮耀,怎會忘記得了……
那年,祁瀾十七。
整個世界似乎就只剩下瘋子與兩柄劍,與那一點不渺少的慾望。
他們無疑是祁瀾全身上下唯一有價值的東西,沒錯,那時候祁瀾比乞丐還更卑賤,兩柄劍比一個人更具價值。
祁瀾把他們打出來的目的只有一個,那是恨。
無止無盡的、他體內那把火幾乎要把他燒成灰爐,卻是永遠沒有撲滅的一天。
祁瀾這把火再燒上腦袋,肯定就是整個壞透透了。他恨,每日每刻每分都恨,都記著祁家的人把他毒打,他們的醜陋嘴臉。
他想要報復,想以這雙差點被打斷的手,證明自己的能耐,他要堂堂正正、風風光光地回祁家鑄劍場,誰把他趕走,他就要誰感恩載德地奉承他回去。
只要能挺胸直背地踏回祁家劍場,他賠上性命都甘願。只要能讓這壓抑在心胸折騰的怨恨抒發,他就是拚了命也要吐氣揚眉。
他想要報復,他沒日沒夜想得快瘋了,每每想到的時候都迫得大叫。
胸口那道火把他迫急、迫狂,再不把權位拿到手,他就要急瘋了。
那年,他只顧著籌夠賄金去賄賂皇軍,打通門路準他去面聖,好讓他以夏蟲語劍得名匠之名。
守門的皇軍貪不夠,皇軍的紀律越嚴明,那如吸血侄般的存在越精明。
祁瀾沒財沒權,做最下賤的苦工,真等不及的時候他就去搶、去偷、去乞、去求。
總是永遠都不夠,皇軍這天叫你給五百鈞,明天立即轉為一千鈞,那是個填不滿的坑,坑內沒水,把銅板丟下去不會有半點聲音。
那曾讓他挫折的、讓他受辱的,祁瀾都咬緊牙關熬過去,他從沒懷疑過自己的能耐,他也一定要相信,夏蟲與語冰面聖之時就是他該得的榮譽來臨之時。不然他撐不下去。
那雙所有鑄劍師都該引以為傲、加以保護的雙手,擔過的苦超乎常人所想像,他像轉了一個人般不言不語,只顧埋頭苦做,然後一次又一次被皇軍打退。
反覆的過程痛苦而長久到祁瀾很懷疑自己是否一輩子都要如此過下去。
他少話得像個啞巴,想起以往難以承受的回憶,就拿一雙蓄滿怨恨的眼來瞪著夏蟲與語冰。
他不哭,只有在夢見那雙並肩坐在劍胚架上的背影時,會露出似哭非哭的表情。他恨這世上所有生物,最恨的卻是劍,可笑的是他們卻是他唯一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