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眼都不眨一下,對答如流,“別想太多了,還是好好安歇為上。”
“我的糕餅。”
“你……”沒想到他還惦記著小食,李承恩忍俊不禁道:“今天服下不少藥,不如明兒起早再吃?”
“那記上。”
“好。”李承恩扶他躺下,走兩步又返回床前,“葉英。”
“何事?”
“為什麼你會……救我?”這個疑問在心裡盤桓許久,不吐不快。一個盲者在冰天雪地裡最該做的是獨善其身,難怪羅浮仙也好,葉暉也罷,都對此不予苟同。
“我有個妹妹。”葉英闔著眼,看上去像是睡了,卻在輕輕地訴說,“她很小的時候不見了,我常會夢到她被怪人欺負。”
怪人……會有你奇怪?李承恩默默地想。
“我找不到小妹。”葉英道,“若是被別人遇到,望她能獲救,即便找不到回來的路,過得好就行。”
“這就是聖賢說的幼吾幼以及之人幼?”一切都是為了那位羅浮仙不讓提及的葉家大小姐啊……李承恩的眸光閃了閃。
他與姐姐因家族被滅而流離失所,受盡白眼,若不是後來投軍,立下彪炳戰功,怕是一輩子都無法在世間立足。人情冷暖早就隨世態炎涼變得模糊不清,哪裡還有葉英這份純粹?即使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也不放棄。
大家都說他風流多情,對誰都那麼好,對誰都那麼假,所以,姐姐找來保媒的都不了了之,既然是先入為主,看上了他的爵位,那麼他為什麼不能逢場作戲?直到後來,他落難遇到這個什麼都看不到的人——
葉英。
他在一片茫茫雪地裡救下自己,不言來歷,不言身份。
但終究也是有原因的。
夜裡李承恩窩在葉英的書房。
他不得不跟遠在京城的姐姐與下屬取得聯絡,不然,他的靈位估計都要供奉在老家的宗祠裡了。可是,一旦告知那些人他還活著,也就意味著,很快便要離開這座小鎮子。他是天子的臣工,不是閒雲野鶴的散人,不能想到哪裡就到哪裡。
這裡再清幽也不屬於他。
想到以後不能三更半夜跑去找葉英下棋,看他吃自己做的點心,有點無趣。
他是從不缺伴的,想必回去以後,前來探望的紅男綠女更勝以往,可他若走了,葉英也一頭扎進學生堆,那豈不是再無瓜葛?
越想越有點羨慕葉英的小妹呢。
若他在,或者不在,那個人都如此牽掛著他,心裡便是無以復加的滿足。
李承恩胡思亂想著,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大片烏漬,意識到時已無法辨清先前的字,於是心煩地揉個團,丟在牆角。站起來走兩圈,隱約聽到有壎音,悠悠傳來。
是葉英?這麼晚了還沒睡下?
李承恩端著筆墨紙硯又來到葉英屋前,待壎聲中止,邁進門檻。果不其然,那人倚在床邊,捧著手裡的小玩意,了無睡意。
“反正都是睡不著,不如你我做個伴。”
葉英皺起眉,“什麼?”
“別這樣。”李承恩把筆墨放好,“我若端的是點心,你大約跟現在的反應截然不同。”
“什麼點心?”
開玩笑,他還當真了……
“不是說好了等明日麼?”他嘖嘖兩聲,磨著墨道:“天子門生,需掌握禮,樂,射,御,書,數,我看你這書院,別的都好,就是有點偏科?”
“本來有射跟御。”葉英說:“只是這幾年不太平,民間取締此類科目,以免有人暗中籌謀,私下養兵。”
“這嘛……”李承恩不知想起什麼出起神。
“你在磨墨?”葉英聽到墨條與硯臺相觸的聲響。
“哦,給你畫張像。”
“為何?”
“我想記下現在的你,十年後的你,甚至是更久遠以後……”李承恩直勾勾瞅他,“最後擺在一起,看有什麼分別?”
“自是越來越老。”葉英說道。
“別人也許是,但你不同。”李承恩放下墨條,“一頭白髮再過多少年也是這樣。”
“面目會老。”
“所以我要看仔細了。”他湊過去,捱得很近很近,低聲說:“好不好?”
什麼好不好?葉英愕了下,沒有反應過來。
李承恩在葉英迷茫之時,嘴唇落在他的眉心,“不說多,至少一年一張,積沙成塔,想來幾十年後蔚為可觀。”
葉英微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