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了一段激烈的美國音樂後恢復平靜。你要試著想一下。在她送我出家門的時候,我們先是接吻,然後又在走廊上愛撫起來。那刻我感覺,只要能和她親熱,讓我當人或當鬼都無所謂。我把她推到牆上架了起來吻她,她的裙子掛在我的腰間一蕩一蕩,像一對摺了的翅膀。我感覺自己真是美麗男人了,要飛了。
最熱烈的時候,卻被鄰居老太撞見。那美國老太嚇得一捂嘴,扭身就逃了回去。她肯定在想,現在的中國人,也翻天了。當時,我忽然感覺到了頹廢,真正的頹廢。這牆上的女人真是騷情得讓我想哭。我架著她,架著我幾乎所有的有關男人的夢想。現在我離了她就不能入睡。老魚,你覺得我說的是不是像放錄影?生活其實就是一段段錄影,裡面最精彩的卻是這樣?還記得過去在大二我們就一起看過那些黃帶子呀,在一個數學系老博士的宿舍。那帶子,還是我借來的。看得大鬍子張林直捂肚子要拉稀。老魚,你看我是不是完全美國化了?垮掉了!美國化地腐爛在這裡了,還是真的把自己解放了?
我現在或者明白為啥那麼多中國人想來美國,因為這地方讓你更加自私和嚮往享受。而這兩個特點都是人殘酷的本性。給我的性愛和自私寫點詩,讓我想起在南大和你在一起的好時光吧。你以前說過,人生裡充滿讓你羞愧的日子,如今,你們又在說心靈創傷。在美國,我正很深地體會著呀。羞愧與心靈創傷,老魚。
我親愛的兄弟,老魚。在美國的時候,我一邊墮落一邊醫治自己一邊接觸生活的本質一邊想念你。”
在各種聲音裡,1989年,那一年,我,像一條漏網的魚,在南京,遠處長江嗚嗚地流過。南大校園裡,星光和月光和樓房的燈光夾雜著男女學生們嘈雜的聲音依然會穿透銀杏樹的扇子樣的葉子,給我歲月依舊停留在我1983年剛來南大時的那感覺。南園北園之間的地方,依然會有那麼多人走著站著看報紙等人喝酸奶吃肉包或乾脆疲憊地坐在馬路邊的地上。一些人例如張林,會因為現實的殘酷,號稱心靈受了創傷。樹林和草坪或石徑邊的石椅上,你還可以聽見情人們擁抱和接吻的聲音,彷彿那就可以醫治他們的那所謂的心靈創傷。
這呼呼沙沙的聲音,其實很微弱。夜深了,真正的夜生活來了,我就光著身子睡覺。有時,老龍半夜帶女人來我這裡借宿的時候,我也光著身子,帶著夢的痕跡,晃晃地,去給他們開門。那一刻,我似乎忘記了牛京所說的羞愧兩字。
實際上,羞愧,值幾個臭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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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我寫目前這些東西的時候,已經是二十一世紀。都這麼些年了,我已三十好幾接近了四十,以為自己已經學會了遠離羞愧,可以平靜地生活。現在我活在那種鹹菜、蘿蔔乾般的回憶裡。痛苦而又甜蜜,離空虛的樹影最近。但這絕不是所謂的絕對式的平靜。實際上是一種麻木。我住在上海的江邊,一套還算豪華的房子裡,和女友眉麗住在一起。上海的江沒有青島的海漂亮,和南京的江差不多。
但我總是想,上海的這些江水,可是在南京都流過的舊水。這些水,先到南京,然後是上海,最後是大海。今年,我又回去了南京。我現在一年去一次。現在回南京,車走兩個小時的高速公路就可以到。但我依然感覺速度還是很慢,好像要花一整夜的時間。我在南京老龍那裡住了一個月,坐著老龍的賓士車在去南大南園打網球的時候,在打第二盤時,眼冒金星昏倒在了球場。後來去見英英回國的妹妹聽她講英英在美國的故事的時候,突然發了一場大病,被英英的妹妹當場送去了醫院。當時,一路上我想,這是老天在懲罰我混亂的過去,我曾是多麼羞愧。
我自以為過去傷害了一些人,包括年輕的自己。病好後,我又坐火車去了北京。當在北京地鐵看見我過去另一個女人艾月給中國的一款手機做的廣告時,我坐在那個廣告前面整整一個下午,沒有動一下,我真的覺得自己老了,疲倦了,希望就那樣過完餘生,就呆在了可以看見艾月的樣子的地鐵那裡。我甚至不再注意那些熙熙攘攘的上車下車的人。我手心裡一直捏著一張紙條,那上面有我找人弄來的艾月現在的手機號碼,估計是她的保鏢在幫她拎著這個手機。
有一個面善的中年婦女在我周圍轉了半天,她大概是在估計我就是那,要不是想跳地鐵自殺,要不就是想在地鐵放毒氣的人。而我卻一直一動不動,後來,連她也失望地離去了。面前,地鐵開走了一趟又一趟,轟隆隆的聲音像一首巨響的簡單的歌。以前,我似乎都聽爛了這歌。
在我意識裡,整個中國就像一列在深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