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沉吟。
隨口一句邀約,儘量淡然,隨和,他就沒想到小千歲能一口答應。楚晗攥方向盤的手慢慢溼潤,可能是車廂內充滿的水汽,絕對不是他自己手心出汗。
他從不邀請朋友進他的家,純粹個人生活習慣,是他對於人際交往所把握的界限與底線。要見朋友,只約在外面。酒店飯館娛樂/城,或者隨便什麼三教九流場所,這些地方他都能“混”,但不約在自己家裡廝混。他想見兩個爸爸的時候,就回那兩口子的家,也不會把爸爸們弄來他自己的公寓,搞親子活動或者看那倆人秀夫夫恩愛。沈承鶴有兩次跟他從飯館出來,喝高了,死皮賴臉貼著他不走,來他家裡坐過,但是沒有過夜。到晚上楚晗直接電召沈家司機過來,把沙發上哼哼唧唧撒賴的神經病拖走滾蛋。
但是,請房三兒到他家裡坐坐,楚晗認為理所當然的。他並沒有任何想法或者企圖心,好像就是覺著,這個人可以越過他心裡那條界限,進到真正屬於他的生活。
一切都特別自然,當他信任和喜歡上一個人。
26|第四話。東神木
第二十六章不速之客
楚晗是第一次請小千歲進他家門,位於東長安街附近一棟高樓頂層的公寓。
公寓不算大,但歸置很整潔,一看就知道主人罹患某種相當有品位的強迫症。
而且,房三爺是內行人,四下一看就懂了。換作沈承鶴那廝,即使來楚晗家十趟,他也看不懂。
比如,掛鐘屬金,金對應五行數術的西方,宅內鐘錶一律面向白虎位打卯。草編拖鞋屬木,木對應東,門廊下所有拖鞋一定腳尖朝向青龍位擺放整齊。廚房所有廚具用鍋,全部掛在灶臺上方天花板鑲的鍋架上,自東向西,從最大號的爆炒鍋掛到最小號的小奶鍋,掛得就跟一溜曾侯乙編鐘似的,光用眼看都彷彿讀出一道韻律。陽臺上所有盆栽的長勢,全部朝向同一方向,再由主人每天給它們集體轉動某個角度,每十五天轉一輪迴,暗合地脈潮汐之期。
兩人進屋以後很自然,楚晗說“隨便坐,隨便看”,房三兒真就隨便坐,每個屋轉一圈,隨便看。
長安街寸土寸金的地方,公寓只有袖珍的二室一廳,客廳稍微寬敞,臥室與書房就很小了。整體裝修簡潔,除了幾幅不同藝術風格的油畫和小件擺設,就沒有裝飾物了,一看就是單身男人風格。
楚晗雙手插兜,跟在四處轉悠的房三爺身後:“嗯,還成吧?”
房三兒點頭:“很好啊。”
小千歲不時看出某個細節處的玄機,露出笑意,覺著楚公子很有意思。
“就是擺得忒整齊了。”這人又說。
楚晗輕鬆道:“習慣了,隨手一擺就這麼整齊了。”
房三兒突然一笑。那種笑意發自內心,又從嘴角勾勒出來,帶起一絲不懷好意的弧度:“楚晗,我要是動過你屋裡哪樣東西,你能看得出來?”
楚晗也不含糊:“我當然能。”
“哦——”房三爺微微張嘴,故意露出驚訝表情,其實驕傲著呢:“我已經動過了,你自個兒找找看啊?”
你什麼時候動過?
楚晗心想我一直尾隨你,好像沒看到你動過任何東西?他扭頭迅速開始串屋,兩隻眼睛快速上下左右地毯式搜尋他的房間。這種“搜尋”對他而言其實很容易,一點兒不難。設想,他是一個從十六歲搬進這間公寓之後生活中所有傢俱一切家居用品每一樣都擁有固定位置嚴格擺放方式的強迫症患者。每一樣東西只要稍微移開兩寸位置,都會成為房間裡一個巨大異物,突兀地顯現,會讓他抓狂。
他找了一圈,三分鐘,回來了。
房三兒大刀金馬地仰在沙發上,一條腿敞開搭到茶几上,坐態風流不羈眼神卻是軟的,瞅著他:說啊?
楚晗一肘搭在牆邊,也笑著看對方:“找到了。”
“你……你把我陽臺上那一排盆栽的第一盆、第三盆和第五盆植物,悄沒聲兒地幫我澆了水。葉子上晃著一兩滴水,土溼了。我昨晚沒澆過水,只能是你乾的。”楚公子笑容溫柔而明亮。
房三兒哈哈大笑著往後仰去,笑躺在沙發上,邊笑邊還用手抹一把臉。
好像也是很久,很久了,沒有對著一個人如此開懷縱情,真是得意暢快!房千歲笑完拿開手,鼻子還有略微發紅的樣子,臉竟然也有些發紅,沉默,望著楚晗的眼神就慢慢變得深邃。黑色瞳仁裡彷彿帶起一個漩渦,就這樣把兩人的情緒都深深地陷進去,對視許久……
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