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啊,是麼?”
話音未落房三爺抄起勺子從豆腐腦碗裡舀起一勺混合了蒜末與香菜末子的醬湯,精準優雅地甩進楚晗那杯黑咖啡裡。
楚晗“啊”得大叫一聲,撲倒面前桌上……
楚晗自個兒印象裡,多少年沒有過在公共場合眾目睽睽之下撲桌然後指著對面人大聲罵娘,對別人絕對不會,完全不顧及形象風度。他邊笑邊噴了口水,然後薅著房三爺脖領子,逼這人把這杯自制“蒜蓉香菜瑪奇朵”喝下去。
“俺日你勒啊。”楚晗這口音是跟他二武爸爸學的,他二武爸每次被楚珣找茬兒吵架逼急了又說不過嘴,臉憋紅時就剩下這一句殺手鐧,“你再矯情,俺日你嘞”。
“咖啡那東西太苦,你怎麼喜歡喝那些?”房三兒面露無辜地辯解。
“……我喝過比這個苦一百倍的東西。”楚晗說。
房三兒看著楚晗,笑意慢慢斂入嘴角,沒有問他那會是什麼。
肚子填差不多了,房三兒開始詢問那天恭王府地宮的後續。楚晗略奇怪對方主動提這些事,但還是一件件捋清楚說了。後來,劉雪城大隊長請考古隊專家去現場“收殮”,小心翼翼將那穿官服戴朝冠的人包裹了抬走,肯定是運進“501所”儲存,調查研究去了。據說,專家們上了各種儀器,想盡辦法維持延續那個人的生命,甚至試圖將其喚醒,但目前效果甚微。那個人沒有血流脈搏,只有極其微弱的心脈波像圖譜。服飾是萬曆朝錦衣衛官服官靴,然而區區一個鎮撫使,正史上不可能找到“澹臺敬亭”這麼個名字。
“他們可能去請神刀張,你或許沒聽說過,我爸的一個朋友,想辦法把那個人‘弄醒’,實在弄不醒就開顱看看。”
房三兒眉頭閃過微瀾,迅速就被楚晗捕捉到。
楚晗試探問:“……你認識那個人?”
房三兒搖頭否認,口氣特自然:“不認識。”
楚晗心裡又是一陣失落,心想您主動約我,原來就是打聽地宮裡那個活死人,而不是為哪個活人……這話他也習慣性地吞回了,不說出來,胃酸突然增多,一頓早餐脹得他很不舒服。
兩人當日從包子鋪出來道別分開,臨別時悵然無話。
房千歲平日來往去留都是孑然一身,有時背個包,走路瀟灑飄然,背影很快沒入人群中看不見了。
可是楚晗仍然遠遠地看了很久,不知下次又是何時才能見面。他直勾勾盯著對方背影,心裡反覆琢磨一件事:你為什麼一直一直在瞞我,永遠都不說實話?
……
就幾天之後,他羅三大爺又叫他去飯館裡吃飯。
羅老闆自打年輕時就豪爽好客,廣結天下狐朋狗友。一開始他家那口子還說說他,後來都懶得說了隨他折騰。許多江湖朋友來羅戰店裡吃飯,這人也不收錢,好酒好肉伺候。楚晗說三大爺有您這麼倒貼著賣的嗎,您這樣賣不虧錢?可是羅戰就是沒虧錢,反而是手裡家當越攢越多。用這人話說,老子掙的都是“活錢”,活的。母雞能下蛋,錢能給他再生錢。
對外人朋友尚且如此,對家裡小輩就更疼愛。在羅戰這裡,楚家和沈家孩子,都跟他自個兒養出來親生的沒多大區別。後海這間透著古色幽香的私房菜館,就是他們幾家人的“活動據點”。
再回來說眼前這事,原本也應該是羅老闆陪楚晗走訪大翔鳳衚衕地宮這件案子。羅戰對楚晗說,侄子啊,老子最近不方便陪你出去野了,走不開,你別介意啊,找你那些小朋友們玩兒吧。
楚晗一聽就知道,笑問,程警官在家拾掇您了吧?我跟他解釋解釋唄。
羅戰爽快一笑,哪能啊,我們家那位不管我出去玩兒,程宇最近身體不太好,我在家陪陪他。
程警官老早就調離後海派出所,有一段時間就在北新橋派出所,現在在東單派出所,上班地點在長安街附近。東單派出所級別很高,後來改分局了,比地級市的市局級別待遇都更高些,工作單位也由平房小院變成很氣派的三層白樓,幾十間辦公室,門前停一溜掛“公安”、“巡警”標誌的改裝越野車。
羅戰就最踏實他家程宇升了官而且調去東單,因為這樣一來,程宇基本上是再也不用親自值勤掃街、接那些貓三狗四的警情、或者便衣反扒上街抓壞蛋了,每天上班大部分時間就是他媽的開會、開會、與各級領導下屬開會!程宇自己是寧願回到從前的生活,在衚衕小院裡接警跟各路大媽大爺鬥智鬥勇,可是羅戰私心裡希望程宇能永遠坐辦公室裡,別出警了,程所長您就負責接電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