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他轉過頭去望著舞臺的方向,伊勒曼與烏蘇拉見了也隨著朝演奏樂隊看去。
飽滿的音符從單簧管中優美地流瀉而出,片刻之前還在站立不動低低吟唱的男歌手不知什麼時候脫去了西服的外衣,露出了兩肩上的棕色西服褲揹帶。他此時身著白襯衫,手執單簧管出神地吹奏著,身體隨著鼓點大幅度地來回搖擺。單簧管聲同小號與鋼琴合在一起,頃刻間迸發出既優美又熱烈的氣氛。
伊勒曼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樂隊,彷彿自己瞬間便已置身全然陌生的異國。
“現場的就是不一樣吧?”弗科看到他的表情,笑著說。
“不一般。”伊勒曼點點頭承認道。
“我說哈約在新城帶我去看的演奏很出色,你還不信!”烏蘇拉說著,笑著欠身推了伊勒曼一下。
“現場演奏是效果不同,”伊勒曼爭辯道,“但是也沒有到你說的程度,烏蘇。起碼對我來說,我本來就不是很欣賞搖擺樂。”
弗科皺了皺眉,正要開口,俱樂部的門卻突然被撞開。
“立刻停止演奏!”為首的一名棕衣少年喊道。他身後緊跟著湧入了幾十個身著棕色制服,繫著黑色領帶,右臂上帶著萬字袖章的十六七歲少年。樂聲戛然而止。
“竟敢在柏林公然表演這種下流的音樂!”為首少年的金色短髮梳向腦後,兩側的頭髮剃短,一副幹練的模樣。他臉上還帶著隱隱几分稚氣,聲音卻已變得低沉,語氣也極為堅定,“這裡從樂隊到聽眾的所有人,都是親近猶太人和黑人的叛國賊!”
十九
弗科忽然起身,徑直走到少年面前,舉右臂道:“希特勒萬歲!”
“希特勒萬歲!”少年戒備地看著他,抬手回禮道。
弗科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才說:“班長先生,您知道方才這裡演奏的是什麼?”
“您是什麼人?”金髮少年皺著眉頭,粗聲問道。
弗科猛地伸出插在衣袋中的左手,將懸在指間的三色緞帶甩到少年面前,掛在緞帶上的騎士鐵十字勳章幾乎打在少年臉上,鐵十字上交叉的雙劍形狀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前柏林卡洛特堡區希特勒少年隊成員,第三帝國騎士,空軍二十七聯隊‘北非’第一中隊哈約·西格弗裡德·弗科。”
少年睜大了眼睛,待到弗科將舉到他眼前的騎士鐵十字勳章收了回去,才驚道:“北非之星?!”
弗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說:“您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班長先生。”
戴著希特勒少年隊肩章的少年遲疑了片刻,答道:“是來自腐朽西方的糟粕,美國爵士樂。”
“剛才他們演奏的,”弗科隨意地朝樂隊的方向望了望,“是彼得·克依德創作的雅利安輕音樂。”說罷,他揹著雙手,繞著僵在原地的少年慢慢地走了一圈,高聲說道:“克依德在三二年加入納粹黨的時候,您恐怕還在上小學吧,班長先生!”
坐在一邊觀望的伊勒曼一下子笑出了聲。烏蘇拉皺起眉朝他使了個眼色,他卻不管不顧地一面抬手撐著額頭一面一下下地笑得渾身發顫。四周的聽眾也不約而同地發出細微的笑聲,一時間俱樂部內湧起一片喧譁聲。
“您為帝國流過血嗎?”弗科站在少年面前,悠閒地問。
少年看著弗科,沒有說話。他年紀雖輕,個頭卻已追上弗科,甚至略要比他高上一點,此刻卻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下了頭。
“我自從不列顛戰役起,為德意志帝國流血流汗,”弗科依舊慢條斯理地說道,“參加空戰不下數百次,卻敵百餘,倒頭來卻不能在我偶爾得假的時候,在自己家門口好好地聽上幾曲家鄉的音樂。您說,這對我而言,公平嗎?”
“不公平。”少年硬著頭皮道,“您對帝國的貢獻不可磨滅,您理應享受到更好的待遇。”
“能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弗科說,“否則我這個人愛抱怨,指不定哪天就去又去叨擾我在艾伯裡希特王子大街八號工作的老同學了。”
少年臉上白了一白。
“這麼晚了,”弗科抬手撫了撫頭髮說,“我就不再浪費您時間了。改天有空我們得好好聊一聊。時間過得真快,一晃我都離隊六年了。”
“打擾您了,弗科先生。”少年急忙說道,接著轉身揮了揮手,方才整齊地列在門兩側牆邊的少年們又和來時一樣,跟著他魚貫而出。
“哈約!”臺上的男歌手喊道,朝他揮了揮手,“下一首你隨便點。”
“來一首奧托·施坦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