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適地在大靠枕上重新躺好,我細細地打量著身邊的男子,而他正在低頭察看我手背上輸液針頭扎進的地方有沒有腫起來。除了一頭光燦燦的金髮,他的外貌沒有任何能夠引起人們注意的地方。他是那種生活在時間之外的人,從二十歲到六十歲都不會有多大變化。
三年前他在三亞被人偷了錢包,又迷了路找不到回酒店的方向,是我在紛亂的沙灘上撿到了他。當知道他是從德國來的著名心理學醫生時,我又免了他在中國期間的全部住宿費用。因為,剛好他住的那家五星級酒店是我名下的資產。
考慮到陀陀的自閉歷史,雖然當時看起來我能找得到他的希望很渺茫,但我幫助路易的動機卻並不單純。
現在的事實證明:我的寶是押對了。再找不到比路易更盡心盡責的醫生了。
“是你救了我?”
路易抬頭看著我:“確切地說,是救了你們兩個人。我帶了警察和保安們進去時,那個持槍者已經找到了琴房裡的斐。”
“你一直在跟著我們?為什麼?”
我的語氣裡並沒有責怪,路易的眼裡卻閃過一絲慌亂:“我──只是不放心,你對他的負疚感太強烈,強烈到會為他去死的程度──其實,以前的那些事,並不全是你的錯──”
“行了!”我粗魯地打斷了他的話,“這些你都跟我說過了,不需要再重複一次。”
路易聽話地閉上了嘴。安靜地沈默了五秒鍾後,我們同時開口說:“對不起──”然後又一起笑了。
為什麼眼前這與我有如此默契的人不是陀陀?
“維,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我最討厭人說話吞吞吐吐的了。“說吧。”
路易抬頭看了看輸液瓶裡的清亮液體:“那個被逮住的持槍者沒有招供出他的幕後指使人,這是他們這一行的行規,倒也不足為奇。只是他描述的斐的情形,倒是很奇怪。
“斐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躲起來。還在持槍者闖入時問對方‘他付了你多少錢來演這場戲?’聽他的口氣,好象是認定這一切是出自你的安排。”
我嘆了口氣。原來我在他心中是如此的不堪。
“維,放棄吧,象他這樣嚴重的自閉情形,要恢復到正常人的精神狀態幾乎是不可能的,何況他現在認定了你只會傷害、欺騙他。”
“我──”想開口說話,喉頭卻被什麼柔軟的東西堵住了。我轉開頭,不想讓路易看到我的眼淚。
醫生觸感冰涼而柔和的手指在我痠痛的手腕上輕輕按摩著:“維,陪我去德國吧,我看得出來,你並不是很喜歡在商場中周旋;或者,我也可以為你留下來,有幾家醫科大學一直想聘請我…………………”
我用另一隻手的指腹揩掉淚水,迴轉視線看著他:“謝謝你,路易,真的。可是這輩子,我不會再愛上別人了,除了他。”那個現在視我為豺狼虎豹、不肯與我親近的人。“這對你不公平啊,路易。”
路易沈默了一會兒。然後,那頭光亮的金髮閃動了幾下:“算了,真是醫者不自醫,我明知道你不可能那麼容易從這段感情裡抽身,卻還是忍不住要表白,碰了釘子也是活該。”
“路易──”我不是不可能那麼容易從這段感情裡抽身,而是一輩子都不可能逃得掉了啊!這個道理,我是在失去他以後,在一千多個難眠的夜裡,才慢慢領悟到的。離開了那個溫暖的懷抱,我才開始懷念他的溫柔、他的深情、他的──肉體。是靠了回憶在一起時的每一次歡笑、每一次擁抱、還有每一滴淚水,我才能熬過這些漫長的黑夜。
〃我已經看見這故事的結局
卻不願相信
相信你會真的離開
因為深愛著你
即使命運註定要留我獨自哭泣
我也不會放棄
永遠不會放棄
因為深愛著你──”
那悠揚的旋律又迴響在我耳邊,他是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那些可怕的傷害發生啊,卻還是義無返顧地愛上了、愛下去、愛到了底、直到最後無法再愛。
路易看著我埋頭收拾行裝,又一次問:“真的不需要我一起去嗎?”
我搖頭:“有什麼問題我會給你打電話。”
過了很久,他長出一口氣:“好吧,記住我說的話,不要太勉強。象他那種情形能完全恢復的少之又少,辦不到的話,不是你的責任。”
“我知道。”
行裝已經理好,我穿上外套,路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