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義與功利在兩人之間拉鋸。
“你別告訴我,你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是故意的。”海宴平語氣十分平靜說,“那一年我跟你一同狩獵,意外墮馬,你拼死相救,男根被馬踢了,我問過大夫,已經是不能生育了。其實,我是故意在你跟前墮馬的,目的是想考驗你是否有為我而死的忠心。”
“……我即使曾經懷疑,也沒有因此怪過你。”林三寶深深地吸了口氣,“我五歲時就立志成為你最好的影衛,既然你要考驗我,我便一定要透過這考驗,如此而已。”
“我設計你斷子絕孫,讓別人無法參你功高蓋主意圖謀反;我知道你的秘密,讓你隨時可能成為天下人的笑柄,讓我的幕僚能安心,相信你絕不會造反;我甚至讓你練那不能人道的武功,好等你功成身退成家立室以後無法再舞刀弄劍,讓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再也摻和到軍營事務裡。你認為我做這麼多的鋪墊,做那麼多方面的準備,就是為了到你毫無利用價值的時候,一刀把你殺了?”
“王爺……”林三寶只覺胸口湧上一陣滾燙的熱血,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更何況,這君主從來就沒打算讓臣下死啊!
“我再也聽不到太傅唱戲了,但我希望你能聽宮老闆唱戲唱一輩子,也算了卻我一個遺憾。”海宴平這時才伸手去扶林三寶,自己也站了起來,“三寶,你現在倒是跟宮老闆越來越像了,開始要想盡方法求生,而不是求死了。”
林三寶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髮,“我,我只是不想拖到下輩子去……再被他多纏一輩子那簡直太痛苦了……”
“哎呀,這話我記住了,下回我一定說給他聽!”玩笑說過了,海宴平拍拍林三寶的肩,“再等五年,這一局我絕不會輸。”
“好的,王爺。”
通州的正月十五的神功戲,演的是楊家將,但見臺上演楊宗保的小生雖然眉目清秀,功架卻是十足,儘管是耍花槍也像模像樣,引得臺下觀眾陣陣喝彩。
後臺裡的柳重書看著逞強唱武戲的宮子羽嘆氣。宮子羽那身板,唱生角很是玉樹臨風,但要演威風凜凜的武生就勉強了,他偏不願意,硬是練了十來天功夫就上場,累到了他自己不說,還有可能砸了戲班的招牌,也就自己還是遷就著他了。
還好宮子羽到底把林三寶的氣場學了個八成,雖然沒有泰山難撼的氣勢,也有那份家國天下的胸襟出來,要不就真成花拳繡腿,徒增笑話了。
曲終幕收,宮子羽已經汗流浹背了,他笑著返回後臺對打雜的師傅說了聲“抱歉勞煩你多洗兩遍”,就轉過頭來對柳重書得瑟道,“怎樣,我沒砸你招牌吧?”
“不就借我的地方想念自己情人,唱差了說明你不夠愛他。”柳重書鼓著腮幫子反駁,幫他把身上的行頭諸如頭盔啊旗子啊的拆下來。“明明心裡想人家想得緊卻硬要裝瀟灑離開,你說你是不是自討苦吃?”
“我要是不離開,柳班主,你這戲班還怎麼開啊?”宮子羽一邊脫掉厚重的戲服,一邊拿菜籽油來卸妝,“我才不像你那麼沒義氣,都不來看我一眼就走了,你還真不怕我就不回來了?”
“你不回來那就最好了。”
柳重書笑了,宮子羽也只好收起了那刀子嘴,“我雖然不能跟他朝夕相處,但我明白他的心意了,他心裡也是有我的,我也就夠了。你啊,真的不去追一下?說不定還沒真的晚到無可挽回……”
柳重書連忙打住他的話頭,“宮老闆,你這活像已婚婦女對未婚少女嘮叨嫁人才是正道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啊?”
“裝,我看你裝到什麼時候。”宮子羽臉上油彩抹了一半還剩一半,十分滑稽,他瞥起未卸妝的眼角往柳重書一瞪,頗有幾分英氣。
柳重書拿過面巾,往他眼睛上一蓋,一邊給他擦油彩一邊說,“晚了便是晚了,這日月一天不變,就不會有變化。”
宮子羽閉著眼睛讓柳重書給他卸妝,這句話隱約教他想起了些什麼,是什麼呢?
“重書。”宮子羽依舊閉著眼睛,“那如果變天了呢?那還是不是無法挽回?”
“……宮老闆,做人無須太透徹。”
其實以宮子羽的聰明,早看出柳重書這般失禮的落荒而逃必有原因,躲避一個人,不是為錢財就是為情仇,要是海宴平還跟他說過那個愛唱戲的柳太傅的事情,他要猜到來龍去脈並不困難。
只差他願不願意去猜。
宮子羽睜開眼,好一會,他對柳重書展開個俏皮的討好的笑,“班主,我們下戲了去如意坊吃飯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