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闖進杳無人煙的左季。
走了沒多久,路便斷了。他從車廂中找了根訊號煙,點著引線,咻的一聲,一道灰白光點高高地衝上了天。
耐心等了片刻,樹林中傳來響動。
林中很快衝出一人,一身青衫,腰間一根同色腰帶,見到車上蘇岑,腳步剎住,行了個抱拳禮:“蘇先生,可算等到您了。”
蘇岑把斗笠前的黑紗撈上去:“朱三,不必多禮。戚蒙呢,可有照我說的安置好?”
“恩。我已經給他喝了渾天散,料想沒個五六天,是醒不過來的。”
“甚好。”蘇岑頷首,從車上躍下,“你主子在車裡,他受了傷,睡著呢,你把他背上,咱們進山。”
朱三應聲,進車將十七小心翼翼地抱出。蘇岑餵了丸藥在十七嘴裡,自己也吞了顆,方領頭往山中去。
山路並不好走。荊棘灌木攔路不說,泥土又潮溼鬆軟,常常走一步整隻腳都被陷入,須得用力才能拔出。朱三輕功一流,就算馱著十七也不顯狼狽,蘇岑卻倒黴了。義肢本就不方便,好幾次都被拔掉,害的他站不穩摔進泥裡,白衣都染成了黑衣。
蘇岑渾身不自在,倒不吱聲,咬咬牙站起將義肢重新穿上,繼續步步往前。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看日頭從東邊滑到西邊,漸漸變得橘紅了,蘇岑眼冒金星,虛脫般往一顆樹幹上靠著:“總算到了。”
面前一道兩人寬的石縫,被茂盛的藤蔓擋住了,只依稀可見。
朱三上前將藤蔓扒開,揹著十七率先弓腰而入,蘇岑又歇了會兒,也扶著石壁跟上。
大約十幾步後,石縫走到盡頭,眼前豁然開朗,別有洞天,儼然一個草青花紅的世外源,不遠處竟還立著個小巧的木屋子。
朱三已將十七背進屋中,好生放平在木榻上,這才回身去扶蘇岑。
蘇岑衝他擺擺手,喘了喘:“你去旁邊溫泉打盆水來,給你主子擦擦。我先到後面林子裡採點藥。”
朱三見他狼狽,很有些於心不忍:“蘇先生,要不我去吧,您先歇歇。”
蘇岑張嘴要笑,臉頰卻抽了抽,深吸口氣,勉強道:“我歇得,你主子歇得?再者,你哪裡知道我要用什麼藥材。按我說的做。”
朱三不好再反駁,閉了嘴自到屋外打水。
蘇岑抖著手碰了碰斷腿處,疼得倒吸涼氣。
原本這幾日舊傷發了,走路都艱難,此時一番波折,想是斷口處又磨破了皮肉,就更疼了。
他抹了把額汗,捱到十七身邊,往他嘴裡又塞了顆九轉回魂丸。這回十七自己吞了下去。
稍稍寬心,他便一步一瘸,到林中找點草藥。
木屋後密林深深,蘇岑卻像是進了自家後院,一草一木甚為熟識。而令人驚歎的是,此地竟頗能找到些珍奇藥材,止血療傷都乃上品,尋常在藥店也不好買到的。
他挑選了幾種,轉而回屋,健步如飛。
朱三已將十七上下收拾妥當,見他進門,趕緊接過藥簍,自覺去清洗。蘇岑掩上門,把外面一層髒兮兮的罩衫脫下扔一邊,淨了手,到床邊,掀開十七衣襟,一寸寸檢查其傷口。
好好一個人,愣是被弄得皮開肉綻。傷口有深有淺,鞭打烙印,不一而足,看得蘇岑眼皮子直跳。
眼皮子跳完了,額旁青筋也暴起來,顯然很怒。
朱三進門便見到蘇岑惡狠狠盯著十七,目光似要將對方千刀萬剮。他吞一回口水,還沒問,蘇岑猛轉頭,一嗓子低吼:“愣著作死?!”
朱三七尺男兒,武林高手,竟被他吼得全身跑顫,趕緊湊上去,把手中物事恭敬遞上。
蘇岑把藥臼拿起來,發現底部裂了條縫:“石頭也能裂,都跟我作對!”
說著抓過藥株便往嘴裡塞,嚼爛了,吐出來敷在十七胸前幾道血口子上。只是那動作之粗魯,與其說是敷,或者“拍”字更為恰當。
其他傷處皆灑上了藥粉,由蘇岑和朱三一起動手,用紗布纏妥了。
朱三撫著手掌,仔細端詳十七面色,不乏擔憂:“蘇先生,主子他怎麼還不醒呢?”
“你問我,我問誰?”蘇岑沒好氣,“現在知道擔心,早先他找死你怎麼不攔著?”
朱三大感委屈:“這……小人也不知道主子會把罪往自己身上攬啊……”
“你朱三不是號稱聖使座下第一心腹麼,你朱三不是跟了他五年多麼,章十七一根直腸子,傻子也猜得到他會怎麼做,難道你連傻子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