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內細微的破空之聲,“嗖嗖”幾下,便見屋內左牆邊多寶閣角上忽而張開兩處孔洞,精鋼打造的細小弩箭轉瞬已到身前,取的恰恰是肩胛骨上曲垣穴的位置,一旦擊中,便要認穴透骨,束手待擒。陸小鳳當下後仰了身子,竟像是要直直向後倒地一般。兩枚弩箭自他面上寸許之處飛掠而過,同時腳下一步遠處地面忽而滑開一塊,又是兩枚弩箭直取腳踝外側崑崙穴。眼見便要透穴而入,陸小鳳突然雙腳借力一點,離開地面,向後輕輕巧巧地一翻,恰落在方才地面射出弩箭的機關頂端。不待身形落穩,便又是一個借力,身形舒展如鸞鳳翔空,向前飄出兩丈,落在早已端詳仔細的玲瓏櫃前,方才定住了身形。
一陣不成,便聽碌碌鳴響,屋內擺設竟自順了地面滑動起來,不過片刻功夫,陣法便又換過一遭。床邊角落裡一隻剔紅雕花的漆盒猛然間翻開來,數枚三稜透骨釘光芒閃亮,趁擺設轉換的空隙自背後擊向陸小鳳。心念微動,陸小鳳將腰腹一低,猛地縮下身去,卻在視線放低之後,瞥見屋角夾紗屏風下方,一線光亮微微一閃。
唇角牽起一抹莫名笑意,陸小鳳眼見幾枚透骨釘全數釘在面前粉壁之上,右側檀木大櫃依了陣法向身側襲來。身形一動,自蹲伏的姿勢忽然向左後側伸展開來,僅足尖點地,向左後方一路滑退而去,滑至某一地面,卻是足下運力,向那處地面踏了下去。
隨了他一步踏下,一枚小巧的鐵蒺藜自內側角櫃上方疾射而出,直奔陸小鳳腰間大穴,迅如飛星,幾不可見。
果然!就是此時!陸小鳳唇角笑意更深,揣度了方位步法,待暗器到了近前,突然伸出兩指夾住鐵蒺藜尾部一根尖刺,一甩一彈,便見那小小暗器朝屋角屏風下方射去,堪堪打在方才閃亮的一點上,幾叢尖刺伸展開來,恰巧將內裡齒輪機簧卡住,只聽“咯噔”一聲,滿屋輪轉的傢什箱櫃生生頓住,再不能移動分毫。須臾間,暗器穿行破空之聲便悉數化為無形,偌大空庭一時萬籟俱寂。
收了身形,輕輕拍了拍衣上浮塵,陸小鳳面上笑意未減,一雙鳳目卻清霜冷冽一寒到底,斂了素日裡嬉笑模樣,牢牢盯著羅漢床前瑩潤碩大的一簾南珠,緩緩開口:“故人來訪卻避而不見,如此待客之道,怕要將‘重璧臺’的客人都趕到別家酒樓去了。饒是你國舅爺財大氣粗不計較這些須的店錢,也總要為你那做皇妃的姐姐賺個好聲譽為宜。”頓了頓,接著道:“你說,是也不是,老顏?”
(十一)(下)
屋內忽而起了微風,那床前的一屏南珠便搖曳起來,模糊了簾後紗帳上細繪的三兩竿翠竹。少頃,只聽床板“喀嗒”一聲輕響,竟自從靠牆一邊翻起半面來,現出床下工工整整一段石砌臺階。陸小鳳約略一瞥,但見內裡空空蕩蕩,似向地下延伸開去一大片空間,竟彷彿地道模樣。
青面雪底的朝靴嵌了狐裘滾邊,靴底密實厚重,隨了一人沉穩步伐,一聲聲磕在石階上,空蕩聲響便帶上三分篤定氣度,於這機關重重的“癸”號房內盪漾開來。煙色雲錦裹了他英挺身形緩步而出,待走上那臺階,方才抬首,衝陸小鳳微微一笑,只道:“陸小鳳,久違了。”
把盞言歡持杯勸飲,古月今月,只一尊綠蟻消愁,與君共醉,不問月明幾時。
“重璧臺”幕後東家,皇妃顏敏胞弟——顏問月。
沿石階而上,緩緩走出地道,顏問月不驚不怒,只向陸小鳳略一揚眉,道:“你也道是故人,卻計較些許俗禮作甚。若當真計較起來,倒是你,許久不見便比不得滿樓那般暖玉貼心,為尋方便,我二人一同出遊當日即改換了姓名稱謂,一路上,滿樓只喚我‘荊兄’,端的是聲如暖玉字字生蓮。我好歹約略大你幾月,你怎的一聲‘顏兄’也無,只一徑‘老顏老顏’喚個不停?”
陸小鳳眸光一凝,淡笑開口:“滿樓?看來這便是小樓的不是了。二十餘年形影相隨,他居然從未對我提起,有國舅爺這般有財有勢,又親密無間的朋友,當真小氣得緊。”聲調一如往常戲謔隨意,一句“親密無間”卻加重二分語氣,幾句言辭含霜帶雪,機鋒暗藏。
顏問月聽了,無端只覺“形影相隨”四字分外刺耳,當下一聲冷哼,換了語調再度開口:“形影相隨?卻是未必。倘若當真形影相隨,怎的兩月餘辰光未踏足百花樓一步?倘若當真寸步不離,滿樓這近一月時日卻與誰執手言笑,把臂同遊?江湖皆聞雙飛彩翼陸小鳳生就是個風流人物,秦樓楚館中自不乏百般手段,想來眾口一詞當是不假。只不知百花樓幽蘭芳草,可及得上玲瓏館月見姑娘軟玉溫香?”
陸小鳳驀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