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晚頓住腳步,頭也不回問道:“還有事麼?”他盡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顯得平靜,每一個字都花費了他許多的力氣。
“……韓斐不是我殺的。”
江照晚一怔,緩緩轉過身來。風入松定定看著他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韓斐不是我殺的。”他有些譏誚又有些苦澀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懷疑那夜我在夢遊時殺死了他……就像當年我殺死我爹那樣……”
原來在他十二歲那年,有一夜他忽然從夢遊中驚醒過來,卻發現自己正坐在血泊裡,用匕首砍著自己父親的身體。而早已斷氣的父親則身首異處躺在了地上,眼睛死死瞪著他,僵死的目中依舊殘餘著驚愕不信之色。
風入松無比的驚駭恐慌。雖說由於父親娶了繼母並且很少關心他的緣故,他一直恨著他,有時甚至巴不得他與繼母早些死——然而也只是在氣憤時想想罷了,帶著小孩子特有的盲目與異想天開,從未設想過有一天父親會死在自己手裡。在那一瞬他幾乎崩潰,甚至因為太過害怕差點要殺死自己。
之後他稍平靜下來,他腦中只餘下一個念頭: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決不能!經過一番天人交戰,他悄悄將父親的屍體移到偏僻的後山,草草掩埋在了一棵大樹下,然後又回去清理了到處是血的現場。之後的日子裡,全府上下都在四處尋找風一帆,他因為驚恐害怕,便將自己關在房裡不肯見人。別人只當他是因為父親失蹤了感到難過,也沒有多加留意,更加不可能有人會懷疑他。可他畢竟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自此他日日夜夜惶惶不安,只要一閉上眼便會夢見滿身是血的父親來殺他,之後便會在驚叫中驚醒。罪惡負疚感一直緊緊纏繞著他,令他不能得片刻安寧。
因怕被人看出端倪,他不許任何人靠近自己,又整日將自己關在房裡,連伺候他生活起居的下人也不肯放進來。不久後他被江子奇接到了隨音山莊。本來他打定主意不讓任何人靠近自己,可江照晚對他實在太好,事無鉅細,樣樣周到——在他的溫柔體貼之下,他漸漸開始軟化了。
後來有一夜他醒轉過來,尚未來得及睜開眼睛,便聽見江照晚在輕輕地自言自語。聽了之後他這才明白原來對方早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那一刻他異常的驚恐,一瞬間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甚至於想要殺了江照晚滅口。可從江照晚的喃喃自語中,他同時也察覺了對方不但沒有覺得自己十惡不赦,反而對自己的遭遇真心的感到同情。在經歷了那麼久的孤獨、驚恐、懷疑、負疚之後,這還是他頭一次得到了別人的理解和同情,所以最終他打消了殺死江照晚的念頭,也開始願意接受江照晚的好意,與他漸漸親近起來。
風入松收回思緒,朝江照晚靜靜道:“不論你信還是不信,我沒有殺韓斐。”
江照晚點了點頭,用力擠出了一個笑容,悄聲道:“我信你。”忽然想到昨日風入松的憤而離去,當時只當他是為了自己懷疑他殺了韓斐,如今再想想或許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得悉了風歌雪懷孕之事。
至於那殺死韓斐的兇手,如果不是風入松,那又會是什麼人?那人的殺人動機又究竟是什麼?——這些日子他一直在考慮這些問題,要知韓斐的死與風歌雪肚子裡的孩子怕是有著莫大的聯絡。
風入松見他若有所思,只當他是不信,面色便漸漸冷了下來。他忽然道:“你去罷。歌雪怕是在等你。”想到昨夜風歌雪看見了自己與江照晚赤身相擁,心中也是一團亂麻,然而同時卻又隱隱的快意。
江照晚見他面色有些古怪,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出聲詢問。回到接水閣時,看見風歌雪正坐在床上發著呆。他定了定心神,走過去柔聲道:“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你有孕在身,應該好好休息。”
風歌雪緩緩抬起頭來,朝著他虛弱一笑。江照晚見她美目浮腫,且有著明顯的黑眼圈,忍不住微吃了一驚,急問道:“可是身體不舒服?我馬上讓人去請大夫。”
風歌雪忙拉住他的衣袖搖頭道:“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大概昨日下午睡得太多了。”她勉強笑了笑,柔聲道:“聽說昨夜哥哥醉酒,是你一直在照顧他,你大概夜裡沒有睡好罷,不如再去補一覺。”
“……不用了……後來我也睡了一會兒。我睡覺一向不多,已經足夠了。”雖然昨夜與風入松並無什麼逾矩的行為,可他還是覺得心虛。
正說話間朱朱走了進來,道:“少爺,管家正找你呢,說是有人來訪。”
江照晚“哦”了一聲,又溫言囑咐了風歌雪幾句,便出去了。到了會客的大廳裡,看見一個青衫男子正站在那裡揹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