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吃上整年。
兩名小侍一人捧著盥洗盆,一人捧著熱茶,越過了鷹籠,直往最內側的寢間走去。
每日更換的新鮮檀木香氣,飄蕩在深赭色的木造屋宇內。
小侍將手中的物品擱在床榻旁的矮桌上後,一人將整夜燃燒的火盆移出室外,另一人則把一簾簾遮蔽著燦爛日光的落地長簾揭開。
刺目的陽光照到臉龐,不消一刻,原本熟睡在床榻上的男子翻了個身,拉長手腳,彷佛一匹生猛美虎從熟睡中甦醒,慵懶地伸腰、打哈欠。
「……冬生,我的茶。」閉著眼,伸出手說道。
一名小侍立刻上前,端起矮桌上的茶杯。「證主子,您的茶在這兒。」
倏地,男子張開清澈的黑瞳。「冬生呢?」
「呃……」難得有機會伺候主子起床,小侍緊張地吞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回話。「鄔總管臨時被老爺找去辦一件要緊事兒,所以今早由我阿瓶和阿壺兩人伺候少爺。這茶水是按照鄔總管交代的法子泡出來的。少爺請嘗一嘗,您要是不滿意,小的立刻重泡。」
「免了。」
一揮手,橫臥在床榻上的醒虎,翻身下床。
未著寸縷的年輕胴體,毫不羞澀地從侍童面前走過,高升的旭日映得滿室金輝,隨著年輕雄獸走動而躍動的精悍筋肉,發散出閃閃亮澤,美麗不輸給他豢養的空中猛禽。
但是下一刻,他從屋外懸空的樓臺縱身躍入冰冷的綠茵湖水中,空中王者又化為水中蛟龍,如魚得水地在湖水中穿梭,自在優遊。
「唉,結果不是鄔總管泡的茶,主子還是連喝都不肯喝一口。」阿瓶遺憾地將冷掉的茶水倒進水盆中。
「別洩氣,大夥兒都是一樣的,誰也沒辦法讓主子喝下自己泡的茶。誰讓少爺的舌,早給鄔總管的高超茶藝給慣壞了呢!」阿壺邊安慰他,邊整理主子的睡榻,取出等會兒主子上岸後,擦乾手腳用的上等軟布。
鄔總管高超的,又豈只是茶藝而已?
阿瓶進入蕭家幫差已經三年。最初阿瓶是在大老爺那兒專職擦鞋的活兒,因為手腳伶俐、細心,半年左右就被調派到「鷹之屋」來。在那之前,他多少耳聞了些證少爺的事蹟。
譬如,證少爺不太愛開口。
年幼時還曾經因為牙牙學語比尋常人慢上許多,外界因此傳言證少爺是個大笨蛋。
譬如,證少爺脾氣很好,無時無刻都是笑笑的。
但是伺候過證少爺的人都曉得,證少爺的笑臉是最棘手的敵人,往往讓人捉摸不出他的喜好,連想要討好他都不知道該從何討好起。
譬如,證少爺非常不好伺候。
這不是因為他喜歡刁難奴才們,也不是他心思特別纖細脆弱,動輒得咎、難以取悅。全因他身邊曾有過被戲稱是蕭府有史以來最稱職的貼身侍從,從小打點證少爺身邊的東西,打點得無微不至,以至於後來的侍從們,沒有人能超越他的表現,讓證少爺嘆息不已。
——如今最稱職的侍從,已成為京城裡第一精明幹練的總管。
他所留下的種種關於證少爺的伺候指南,儼然是一堵難以跨越的高牆,讓試著接替他侍從位置的少年們無一不鎩羽而歸。大家不是無法如他那般完美地達成,便是在證主子認可之前,自己先心力交瘁地投降認輸了。
鄔總管卸下隨從任務的前半年,由於侍從們接二連三地向他哭訴「小的實在無法勝任」,讓他不勝其擾外,再則極度寵愛兒子的大房夫人耳聞之後,深恐侍從們的頻繁替換,間接造成愛子的照顧不周、生活不便,再三要求鄔總管妥善處理,所以他只好在忙碌的總管差事之外,親自打點大少爺的生活起居,身兼兩職。
當然,身份不比侍從時代的鄔總管,無法貼身隨侍在側,只能忙裡抽空、三不五時地過來照應,所以另外又派了兩名侍童伺候大少爺。
只不過……阿瓶嘆咱美其名是貼身侍童,但這兩年多跟在大少爺身邊,咱的工作也只有替少爺打掃屋子、擦擦地、替少爺跑腿捎信等打雜般的小事罷了。
真正貼身侍從該做的事,仍由鄔總管一手完成。
阿瓶知道妒忌鄔總管深獲主子信賴和依靠,根本是弄錯了方向——該怪自己不長進,表現不夠好,不夠讓主子喜愛,才無法從小侍童晉升到貼身隨侍。
可是想歸想,每當自己的辛勤努力碰了一鼻子灰的時候,阿瓶仍會悄悄妒忌起鄔總管,或埋怨總管留下的門坎過高,讓他們一干小侍不得其門而入。
阿瓶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