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知道葉盛是在為莫憶,重灌一隻新的假肢,這是非常嚴肅的事,可是他們實在剋制不了好奇,想看看那個聽來新奇的過程究竟是怎麼進行的。
當然,他們作為外行,壓根看不出什麼所以然。
裴惜遠同樣如是。
他與身邊人交談著,其實卻心不在焉。
他看著那兩個人,主要是看著莫憶,有時看到他的嘴唇張張合合,便會忍不住猜想他在說些什麼。
那兩人之間,瀰漫著一種奇特的氛圍,相當密切,卻又像有些隱晦的東西在裡面,說不清道不明,只讓人覺得,那一定是自己插足不進的。
裴惜遠忽然嘆口氣,像是拿什麼東西沒轍似的,無奈地搖搖頭。
雖然,知道莫憶那隻手原本就是殘缺;雖然,知道他毫不在意那個所謂的意外。然而,每當裴惜遠回想起當時的畫面,想起他為自己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擊,心裡就總是浮上一陣陣奇異的滋味,似甜似酸,似苦似辣。
假如當時,黑熊那一巴掌偏移了一點點,假如不是恰巧落在那個不會痛癢的部位……
不知過了多久,事情像是完成了,葉盛抬手抹了抹汗。而後莫憶走到篝火邊,向眾人說:「之前經過的山坡下有條溪流,我去那清理一下身上的血汙。」
話音剛落,立即有人站起來:「我陪你去吧,說不準那兒有沒有什麼危險。」
「是啊,多幾個人一起,比較安全。」
「不必了。多謝你們的好意。」
莫憶笑著婉拒:「我自會多加留心。一般野獸是傷不到我的,況且那兒離這裡不遠,萬一真有什麼危險,我會叫你們的。」
「可是……」
「我去吧。」裴惜遠忽然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塵土,「正好我也需要清理一下,先前那一跤可把我跌得結實。」
「這,不好吧?都殿……」
「別擔心,你們就在這兒等著。以我和莫大哥兩個人的身手,加在一起,只管放心,被拍死之前肯定來得及叫你們去幫忙。」
被他這麼一說,其它人笑也不是急也不是,只能妥協:「好好,咱們就不瞎操心了。總之你們一定要小心。」
「嗯。」裴惜遠應下,接著轉向莫憶,「走吧,我們倆一起。你不會還不肯吧?」
「不會。」莫憶微微一笑,像是有些無奈,隨即轉身走開。
裴惜遠跟了上去。
不多時,兩人來到莫憶所說的那條溪流邊。夜色中,溪水帶著月光緩緩流動,顯得水面上光點閃爍。
莫憶開始脫去衣衫,當他褪掉上衣時,裴惜遠有意觀察他的手臂。不過由於光線太暗,無法看清那隻手有什麼文章,甚至可以說,看上去就與正常的手一般無二。
想來,這也得益於葉盛有一手巧藝,能夠將假的做得足以亂真。
只是假的,始終就是假的。
裴惜遠問道:「大哥你的手,平日裡活動起來可還方便?與真手比起來呢?」
「與真手自然有區別。」莫憶將手臂伸到裴惜遠眼底下,用另一隻手捏住那隻手的指關節,緩緩將手掌合攏,再開啟。
「看到了麼?必須用另一隻手幫忙,否則手掌不能自如活動。」
「那你射箭的時候……」
「都是用這隻手來握弓。這隻手無法放箭,只能用來固定住弓。」
「那還是多少有些不方便吧……」頓了頓,裴惜遠哂然笑笑,「不過,這樣也能將箭使得那麼出色,大哥果然厲害。」
「習慣了而已。」莫憶淡淡道,眼波微轉,忽然道,「除了手,我的左腳膝蓋以下,也是假的。」
裴惜遠一愣,詫異地向下瞪去。但因為莫憶並未脫下長褲,他看不見想看的部位。
隨即莫憶便緩緩涉入水裡,往深處走去,直到半個身子都浸在水中。
岸上,裴惜遠盯著他的背影,那背影筆直而挺拔。又想到平時,還有剛才,他走路時的樣子看上去都自如得很,根本想不到他的腿腳有什麼毛病。
偏偏他就是有。
那麼,是怎樣來的呢?
斷了手腳,這絕不是普通的小傷。是什麼人,為了什麼事將他傷成這樣?
裴惜遠十分在意,很想問,但又覺得,還是不要問得太清楚為好。
人與人之間,總歸是要有些秘密。
「惜遠。」莫憶回頭,「你不是說也要清理一下?」
「嗯?哦,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