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古驁轉身下了甬道,典彪幾步跟上,簡璞瞧著古驁衣色玄黑的背影,也跟了過去,忽然想起古驁說自己若死濟北必然遭屠城的話,一瞬間明瞭了,他腳步一滯,臉色剎那煞白。進了房間,古驁坐下來休息,這時煎好的藥端了上來,典彪讓人試過,這才捧至古驁面前。古驁喝了藥,早膳也熱氣騰騰地端了上來,古驁與簡璞相對而坐:“夫子,請!”
簡璞拿起筷子,看了看左右,又放下了筷子,對古驁道:“漢王,我有話對你說。”
古驁擺了擺手,周圍護衛之人便都到了門外,門闔上,古驁道:“夫子請講。”
簡璞嘆了口氣,目光黯然:“驁兒,我還叫你一聲驁兒,今天為師對你說的,都是心裡話,你聽得進去也罷,聽不進去也罷……為師既然做過你的夫子,今天不得不說。”
古驁一怔,斂容道:“夫子說得話,總是為我好的,我洗耳恭聽。”
簡璞抿了抿唇,終道:“你起兵,一開始,是呂太守的義子,呂太守為寒門留了一塊沃土,漢中領天下維新之先,首開創舉,不得不說呂太守乃是當世豪傑。所以你認他為父,為師想來,覺得沒什麼不好。”
古驁點頭道:“是。”
簡璞又道:“後來你聯合五王算計了雍馳,雍馳原本如日中天,眼看就要一統世家,卻忽然栽了一個筋斗,以至四海諸侯並起,紛紛擾擾,這件事兇吉不好評論,但你事後向朝廷請徵戎地,這是大義之舉,為天下所不敢為。我知道了,聽在心裡,也為你高興。無論你是成是敗,我都為你驕傲。”
古驁道:“夫子謬讚了。”
簡璞道:“後來你得了北地,平了戎地,便佔據以為己用,也不是不可,畢竟你平戎之功甚高,朝廷也沒什麼能賞給你的,北地恢復故土之人,也沒什麼能報答你的。再加上雍馳又總在南邊找你的麻煩,做些親痛仇快的事,你也不得不自保……那時候為師日日為你擔心,希望你能贏。”
“多謝夫子。”
“再後來……江衢王求援,你故意遲緩,只為坐收漁翁之利,又四處散佈流言,以奪民心。畢竟兵不厭詐,你做的,也無可厚非。你那時最怕的,恐怕是廖勇與雍馳聯合起來對付你,那你就只能一輩子守在北地了,南下都難……”說著簡璞頓了一頓,話鋒一轉:“可是這次你做了什麼……你真的以為天下沒人看得出來?”
古驁怔然:“……我做了什麼?”
簡璞道:“你對得上京似乎有確鑿的把握,可是上京糧草那麼多,你就算偷藏了糧草,能比得過上京?就算江衢之戰消耗了雍馳的存糧,那也比你連連征戰北地積蓄得多。你要用什麼方法,你知道,我也知道。”
古驁這才道:“原來夫子說得是這個事。”
簡璞道:“我說的就是這個事。山雲書院這些幾年興盛的剿匪之學,你想必也參透了。書中早就寫,匪軍屠城的效用,不在於殺的那些人,而在於能在屠城的周邊造成恐慌,讓他們全部拋家棄業,只帶著金銀,奔入最後的據點,造成後面還在守衛的城池湧入大量逃難的富人,糧食供應不上,金銀卻多——輕則糧食飛漲,百姓舉義;重則糧食迅速消耗一空,然後不得不逃向下一個城池。一個城池接著一個城池,屠城一起,皆不攻自破。”
古驁說:“夫子,漢軍並未屠城。”
“你非要我說穿?漢軍的確並非屠城,可漢軍的鐵騎在平原上衝殺,一路都是屍首,連毫無戰意的退敗之軍都不放過,有時主力已降,側軍卻已被屠殺完畢……再者這一路戮宰,連世家保衛莊園的私兵都一個不留,斬盡殺絕,甚至連投降的機會都不給,以通敵罪論處——這難道不是屠殺?我從江衢來,滿目都是瘡痍,漢軍過處,全是屍首,漢軍騎兵腰間掛著敵人的頭顱,背上揹著敵人的頭顱,成串成串,帶都帶不下了,就是為了領功加官。
我還聽說現在京畿到處都是你病危的謠傳,與之前唱著駿馬謠時截然不同,你難道沒想過嗎?從前京畿之人也有敬你的,現在更多的則是怕你。”
古驁沉吟:“怕我?畏懼之心如果能讓我早定天下,怕又如何?”
“驁兒,你不懂嗎?這樣的江山,易打,卻難守啊……秦暴虐九州,二世而亡。四海昭昭眾目,見你弄民心於掌,難道沒有人明白?難道不會有人不忿?日後史書上說起來,你如此……”
古驁笑了起來,伸手輕輕地拍了拍簡璞的肩膀:“夫子……夫子……難為你為我擔心。可是自北地被戎人破都以來,天下已經動盪了兩百年,哪裡有不血流成河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