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雨霧之中,看見一人一劍踏破波心而來,似風捲松濤,又似鼉怒龍吟。
千軍萬馬,捲起千堆雪。寶劍的青芒將雨霧攔腰截斷。太液池的闌干寸寸斷裂。一人重重摔打在湖心亭的地上。另有一人持劍壓上。
左風眠看清站著的人是葉漸青,大大鬆了一口氣,朝周圍侍衛一個揮手。
亭中兩人都是渾身溼透。葉漸青一腳踏在顧廷讓胸口上,後者大喘著氣,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第九層的永珍更新,是也不是?”葉漸青雙目通紅,眉心有一道細細血線,手臂上青筋暴起,望之不似人形。顧廷讓打量著他,道:“你毒發了?這樣拼命做什麼?”
葉漸青雙手持劍,劍尖指著顧廷讓的面門,幾次想要刺下去,但手都顫得不像話。直到侍衛們踩水而來,他才站到一旁,拼命平息鼓脹的經脈。侍衛一擁而上把顧廷讓五花大綁起來。他在亭中站了一會,目送此人被押走,又看見一名風塵僕僕的信差走到裴瞻的面前。葉漸青料是裴昭業信到了,握了握手裡的劍,咬牙疾步走到煙波殿前。
裴瞻看完軍報之後,面露喜色,對下面人道:“雲州城收復了,袁槐客一干人等都被活捉。”他說完又緊急拆開第二封,剛看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看完後問道:“老二向朕請罪,擅開常平倉是什麼罪,風眠?”
左風眠心頓時揪了起來,謹慎道:“按常理是死罪,不過也要看具體情形。”裴瞻哼笑一聲:“算了,戴罪立功吧。”他說完這句話,注意到左風眠似乎長長出了一口氣,臺階下的葉漸青卻是神色莫測。
裴瞻見他渾身上下都在滴著水,就吩咐人去給他拿毛巾和外衫。皇帝和顏悅色道:“你今日救駕立下大功,這把青霜劍就賞給你了。”
葉漸青撲通一聲跪在臺階上,道:“謝陛下賞賜。雲州既已收復,請陛下速速召回端王殿下,詳細詢問始末。”
裴瞻還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優哉遊哉:“不急不急,等江南漕米運到,賑濟災民……”
“陛下!”葉漸青高聲道:“臣請陛下速召端王回京,處分眾事以安內外。”
他怕事平之後,猜嫌更甚。左風眠猛地想到這一點,咬緊了牙關。
周邊郡縣既疑端王反,不遣使鎮撫,裴昭業必畏死不敢入朝。外託禦寇之名,內總兵權,反成其篡奪之謀。裴瞻幡然醒悟,遂問左風眠道:“左卿,你說呢?”
左風眠道:“臣總領京畿,雲州鞭長莫及,非臣所能置喙。”他心裡其實在想,時間不等人,打鐵要趁熱。倘若裴昭業不能及時還朝,是真的可能成為一個被流放的藩王,也是真的可能舉起反旗的。
“容朕再想想。”皇帝臉色青白不定,步履蹣跚走回殿中。
葉漸青手麻得好像不是自己的手,寶劍也掉在了地上。左風眠替他彎腰撿劍,瞥見他手指不住震顫,不動聲色道:“小侯爺,此事不宜操之過急。”
一天一夜,心力交瘁。葉漸青回到家裡,只見小嵐山跪在院中,滿臉淚痕,頭上還頂著個養魚的大缸。他有氣無力問道:“你這又在作什麼怪呢?”
“教主罰我;說我方才只顧著看熱鬧,不做正事……”嵐山扁扁小嘴。葉漸青聽著打了個寒顫。嵐山眼睛對上他的臉,嚇了一跳:“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葉漸青摸了摸臉皮,正欲開口說什麼,忽聽房裡顧蘇叫他:“你進來。”他心裡忐忑,進了堂屋,只見顧蘇端坐在堂上,手裡拿一把戒尺。葉漸青束手站在一旁,訕訕道:“師叔。”顧蘇戒尺有一下沒一下打在右手:“殺三皇子的人應該不是顧廷讓,你為什麼誣陷他?”
“師叔,我沒有誣陷他。”葉漸青委屈道,心想,煙波殿出手的那個人果然是他。
“但你推波助瀾。”顧蘇眼裡明明白白都是指責。
葉漸青哀求道:“師叔,交給左京兆吧,他一定會明察秋毫。”
顧蘇眼神一凜:“叫你不要練寒江孤影劍,你為什麼還在練?哼,永珍更新,你是不是還要練萬川歸海?”
知道矇混不過去,葉漸青只好學小嵐山,在堂中跪下:“師叔,我錯了,情急之下才出此昏招。”
“手伸出來。”葉漸青伸出一隻手,顧蘇用戒尺在桌上敲了一下:“兩隻手。”於是,小侯爺的手心結結實實吃了一頓板子。他低眉順目,眼珠在眼眶裡打轉——當然不是因為手疼——是在撒嬌討饒。強梁不能與天爭,他也算摸透了教主的脾氣。
顧蘇又好氣又好笑,倒是真的收起戒尺,握緊他兩隻手腕。葉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