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業猛地將他逼退數步,喝道:“風眠就是十五年前死於你手的史謙之子。”
掌風遒勁,袁槐客後退幾步站定,一臉茫然,似乎過了好久才想起故人是誰。他一手捂臉,忽然渾身震顫,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如此!我當那小子怎麼這麼面熟呢。原來這就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啊!”
好像附和他的話語一般,天邊忽然雷鳴陣陣,一道閃電朝他身後的大槐樹劈了下來。裴昭業眼疾手快,撲上來抱著他滾到了泥水裡。閃電劈在大槐樹身上,那樹瞬間就被一分為二,枝條也燃燒起來。
此時徐士臣已經制服了那惡漢,聽到雷聲,立刻轉身來救。他一腳踢開長戟,將劍插入袁槐客頭頂的泥水裡,喝道:“你老實點!”
裴昭業從地上爬起來,低頭望滿身泥漿的袁槐客,咬牙道:“不許死!你欠風眠和漸青一個交代!欠被你拖累的雲州百姓一個交代!”
袁槐客大字躺在地上,臉色灰敗仰頭望天,頭一次發現雨水的味道是這樣腥鹹冰冷。
此時衝散的端王部屬陸陸續續聚攏過來。有一人持信筒上前道:“殿下,吳嘯存大人已帶人攻下雲州城了。”裴昭業拆開信筒之後,只掃了一眼,就緊緊皺起了眉頭:“雲州城內無糧,卻有二十萬饑民。”
“胡扯!”徐士臣大叫道:“雲州龍興之基,強兵數萬,食支十年,倉廩之積足以備凶年。怎麼會沒有糧?!”
吳嘯存信裡解釋不多,只說糧倉多為積年陳糧,不能食用,而城內傷者餓者眾多,還有大批流民要安置,已派人往附近郡縣借糧。
皇帝不差餓兵。雲州城如何陷落,只怕還有內情。裴昭業心裡拔涼拔涼,用力掐了掐眉心,朝部屬大聲道:“隨我去興平倉走一趟!”
自大周開國以來,在幽雲邊界設立興平倉,把從江南經大運河和海路運輸的糧食囤積於此。興平倉可存糧三千萬擔,是整個北方最大的糧倉,漕米經運河、淦水可到京都,陸路則可滿足北方任何一地的轉輸調運需求。
裴昭業到興平縣後,先見縣令和糧官。對方聽說雲州收復倒是高興,聽到要借糧卻開始搪塞了。興平縣令說:“殿下,幽雲搭界,雲州的事我們也很關心。但跨界調糧,非得有戶部出面才行啊。”
裴昭業道:“我已派人回京向父皇請旨。二位都是收復雲州的頭等功臣,我一定在父皇面前多多美言。”
興平縣令浸淫官場多年,豈能被他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糊弄,但又不好直言拒絕,便示意糧官說話。糧官獐頭鼠目,陪笑道:“殿下,這興平倉是為京師所備,又是北疆的軍糧轉運所,豈能隨便為小老百姓動用。萬一胡虜有所異動怎麼辦?雲州若缺糧,可往周圍郡縣暫借。若是一城一鎮饑荒,就要動軍糧,那豈不亂套。殿下還是莫要為難我等了。”
裴昭業怒目而視:“國以民為本,豈可愛倉粟而坐視其死?”
糧官沒看見縣令在一旁拼命使眼色,仍是大放厥詞道:“刁民凍餓自是羸弱,國家倉粟以備不虞,豈可散之以飼羸弱?”
雲州是如何陷落的,他終於明白了。百姓被忽視到了極點,國家社稷也就難保了。
裴昭業指著糧官對左右道:“把他抓起來,開倉放糧,罪責由我來擔當!”
興平縣令哭喪著一張臉,被裴昭業扯住一隻胳膊,往糧庫而去。興平倉外築有土城,周圍二十餘里,有三千糧窖,每窖可存糧千擔。裴昭業令人開了其中一窖,窖中存糧只有十之二三,且一股黴味。徐士臣進去捧了一捧稻穀出來,皆已發黑發黴,不知是多少年前的陳糧。
“再開!再看!”裴昭業面色陰沉。接下來又開了二十餘窖,都是隻剩個糧底子,別說滿倉,半倉都沒一個,而且都是腐味黴味,也不知有多少年沒換過了。
“這就是以備京師、拱衛北疆的糧草?我大周的軍人就吃這個打仗的?”
興平縣令嚇得跪倒在地,哆嗦道:“殿下,幽州已經六年欠收了,收不滿倉也是沒辦法的事。江南的漕米今秋還未到,來不及替換,到冬天就好了。”
“那你們為什麼不上報朝廷,不稟告陛下?非得釀成暴亂,還要遮遮掩掩?收不滿倉?那每年戶部撥下的國帑是怎麼花掉的?一年一年加帑銀加火耗,都用到哪裡去了?”裴昭業揪住他的衣襟,朝他大吼道。
端王確實如吳嘯存所說,自帶腥風血雨。
他滿身的暴戾,好似要吃人肉的表情,將興平縣令以及周圍一干人皆是嚇得屁滾尿流。他示意徐士臣將糧官帶上來,拔劍出鞘指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