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竟然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毒發!
葉漸青不露痕跡地用左手拂了右臂上的大穴,負手在後,掩飾道:“陛下,這道詔書應該由中書省草擬,臣不敢僭越。”中書省最重要的職權是撰作詔令文書。
“怎麼了,你不敢寫?叫你寫你就寫。”裴瞻譏嘲地瞥了他一眼,隨後口述道:“朕雖德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今欲廢之以安天下……”
天知道他多麼想親手寫下這道詔書啊!
然而安寧侯俯身,用兩隻顫抖的手臂支撐著地,剋制地說道:“陛下,這與禮不合。這樣的大事,不該由臣起草。哪怕這是陛下的命令,臣也不能擅權干政。倘若臣這樣做,和寧王的暗室之謀又有何區別?陛下既然知道儲位干係全域性,又如何不與宰輔們商議後再定奪?”
裴瞻想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他不怕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他只怕端王登位名不正言不順。
更重要的是,人如果為了目的而不擇手段,那麼真正成功的時候,那個目的本身也會失去它原有的價值。
這就是為什麼人們要千方百計追求正道的原因。
裴瞻眯了眯眼睛,語帶誘惑道:“你真的不知道?當年朕的登基詔書,就是你祖母在先帝床前親筆草擬的。親手把他送上儲位,這樣的功勞,足夠你吃一輩子了。”
字字見血,句句誅心。倘若言語能夠殺人,那麼今日葉漸青已經死了成千上百遍了。
他終於全身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嘔出了一口鮮血,繼而微弱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臣與臣的祖母並不一樣。”
黑暗中有一股熟悉的檀木香味直沁心脾,葉漸青知道,自己是回家了。
他掙扎了許久,才從混沌中逐漸醒來,睜眼時,看見自己床前圍著小嵐山、李四海。嵐山連忙伸手扶他起來,見他眼光在屋裡尋找什麼,便道:“教主在外面煎藥呢。你怎麼直著進宮,橫著出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李四海在她頭上敲了一記,問葉漸青:“小侯爺,宮裡發什麼什麼事了?京兆尹左大人傍晚封了寧王府。”
葉漸青這下真正清醒:“寧王真的病了嗎?”嵐山搖頭道:“寧王整個人憑空消失了。左大人正在王府裡挖地三尺尋人呢。”
算他精乖,知道早早躲起來。
葉漸青就把宮裡發生的一切簡單複述。當聽到他沒有寫下《廢太子詔》時,兩人反應大相徑庭。小嵐山明顯失望之極:“笨死了,一勞永逸的事,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了。等把那些狗屁大臣都找來,黃花菜都涼了。”
“不學無術!”李四海用力捶了她頭一下,用極是讚許的目光朝葉漸青拱手道:“小侯爺做得對!帝王自有天命。斜徑事速,不慮失道之迷。做事就要正大光明。”
一股藥香飄來,顧教主端著一碗湯藥進屋了。李四海、小嵐山立刻識相離開。葉漸青有點侷促道:“誰……送我回來的?”顧蘇將藥碗遞給他,道:“煙波殿的高公公用御輦送你回來的。”
藥湯又苦又腥,葉漸青一口嚥下,一抹嘴角:“沒事了,師叔。”顧蘇接過空碗隨手放在床邊,卻鋝起他的袖子,只見他胳膊上露出一個牙齒印。葉漸青一愣之下才想起,大約是回來時痛得失了心智。他慌忙收回手臂,道:“狗咬得。”
“這狗的牙齒倒是齊整。”顧蘇眼裡有笑意閃過。葉漸青也覺得謊話蹩腳,只得轉移話題:“陛下的話實在鬧心。祖母身歷三朝,榮寵無數,我不信她貪戀那點擁立之功。”
顧蘇揉揉他的頭頂,一時默然。
兩人相對良久,葉漸青忽然想起一件大事,仰頭道:“師叔,我要去看看左大人找沒找到寧王。你能不能幫我個忙。今日太子遭刺,我怕……”
“你想讓我去保護裴瞻對吧。好,我答應。”
葉漸青聽他這樣乾脆,反而有些不確定,偷眼看他。顧蘇用手指抹去他唇邊一點藥渣,說了聲“不要逞強”便起身離去。
只留葉漸青一個人在屋內捂著嘴巴,呆呆發著花痴。
京兆尹左風眠收到聖旨之後,稀裡糊塗就帶兵去圍寧王府。他不知宮裡發生的事,故而有聖旨在手,也還是十分恭敬。初始在王府外等候、喊話,從下午拖到傍晚,寧王府大門一直紋絲不動。左風眠失去了耐心,終於命人撞開王府大門。
家僕們被一湧而入的兵丁嚇得四處逃散。好不容易抓住了個管事的,只說王爺抱病在床,不見外客。寧王尚未大婚,府裡養幾個姬妾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左風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