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咄咄逼人的氣勢,一次又一次地問,你錯在哪裡,錯在哪裡!
認錯聲,如同尖細的獸牙,一點一點吞噬皇帝的心。
質問聲,如同鋒利的爪子,一下一下撕碎皇帝的身體。
一霎間的錯覺,皇帝覺得自己和齊湉都掌控在了宗薄明的手中。
直到齊湉沙啞的聲音淒厲地如同寒鴉,一圈又一圈的盤繞,道:“我不該帶黃黃來將軍府!我不該帶妹妹去池邊!娘,我錯了!我錯了!是我不該!都是我的錯!”
那撕心裂肺地喊聲,那撕開靈魂深處的痛苦,令在座所有的人都心中顫慄,不忍相顧。
宗薄明擦一把額頭的冷汗,顫微微地回身面對皇帝道:“陛下,已經好了。”
在宗薄明回身的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了皇帝眼中的殺意,毫無遮掩,幾乎要將他吞沒,良久,坐在高位上的人聲音響起,道:“給朕滾出宮去。”
皇帝起身往前邁的時候,似乎被無形的繩子絆了一跤,往前一跌,奉安眼明手快地扶住,帝王的手一如既往地很穩,但是很冰涼,粘溼溼的,直到皇帝走向齊湉,奉安才看到皇帝留在自己手中的血跡以及幾乎溼透了的後背。
齊湉全身脫力的躺在地上,那千年老參提著一口氣昏不過去。
皇帝看著他,卻伸不出那雙想要扶住他的手。
那雙已經恢復清明的眼睛,終於又散發出迷人的光澤,儘管那光澤帶著冰,扎得人又疼又冷,還是讓皇帝移不開眼睛。
齊湉沙啞的聲音響起:“為了整治我,陛下可真是費心了。”
皇帝嘴巴張了張,沒有開口。直到齊湉被小準子扶走,皇帝依然呆呆地站在池邊,然後吩咐內侍把荷花池填了。
也就是在這場水刑之後的第二年,大德天子凌載體仁民心,頒發詔令,廢止水刑。詔令下發的那一夜,皇帝又夢見了齊湉,蕭索的背影,依舊看不清容顏,年輕的帝王對著背影道:“齊湉,這天下再也沒有水刑了。”
“公子,來瞧瞧,這顏色多紅啊。”小準子看著魚缸裡游來游去的兩尾紅魚,又望望天空,道:“明兒肯定是個豔陽天。”
齊湉從側屋出來,穿著青芽色的春袍,襯得面容越發冷淡,立在小準子身後,瞧了一眼,不做聲。
這兩尾紅魚名叫“天兒轉”,是皇帝十日前命人送來的。
樣子很普通,養了幾日之後才會發現其中奧妙。因為小魚會隨著天氣變化而轉變身上的顏色,天越晴顏色愈豔,天越暗顏色愈淡,有一次在雷陣雨前竟變成了兩條灰不溜秋的小黑魚。
小準子對這兩尾魚愛不釋手,隔一會就要瞅一瞅,巴不得天氣每天變上三變才好。
“上回啊,我告訴小五子,下午就要變天,小五子不信,結果下午那雨大的,嘿,小五子覺得我神了。”小準子趴在泰蘭的魚缸邊,回頭得意地對齊湉笑。
小準子的額頭有淡淡的疤痕,是那日齊湉第一次施水刑時磕頭磕狠了,後來又不懂保養留下的。
齊湉蹲□子,皺眉道:“宗薄明的藥不管用嗎?”
“沒事!”小準子對自己破相的事很不在意,道:“就這麼一點疤痕,走得很近才能看到。”
齊湉陪小準子站了一會,起來往屋子裡去。
小準子又給紅魚餵了食,才懶洋洋地起身。遠遠地就看見李內侍帶著幾個小太監朝東暖閣走來。
李內侍瞟了一眼起身行禮的小準子,就往屋內走。
看到齊湉,躬一□,帶著宮內人讓主子舒心的笑,道:“公子,這墨香花剛開,陛下怕等會不盛了,命奴才趕緊給公子送來賞玩。”說完示意小太監端上來。
黑色花蕊,黑色花瓣,一端入屋,就有清雅之氣四溢開來,竟挾著一股淡淡的墨香。
齊湉的手觸上花瓣,沙啞的聲音不溫不火,聽不出絲毫的情緒,道:“多謝陛下厚愛,齊湉不會侍弄花草,怕是難養活。”
“陛下說了,任憑公子處置就是。”
齊湉面無表情,觸上花瓣的手抓住枝葉用力向上,便將墨香花連根拔起,身影一轉,又去洗沾了花汁的手。
李內侍不敢說什麼,只在心裡心疼,這異域的花啊,去年西嶽國才進貢的,花房裡的花農培育了三百株才開了這麼一株,陛下自己都還沒有瞧上一眼,聽說開了就趕緊差他送來了,結果又這麼被糟蹋了。
不過也見怪不怪了,這段時間,陛下送到東暖閣的奇珍異寶下場多半就是這樣。李內侍又偷偷瞟了那泰蘭大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