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從薛崇簡的裝束中,從他與衣裳幾無分別的臉色中,悄悄地散發出來。
皇帝看見薛崇簡如此模樣,也暗自心驚,忙趨前道:“花奴,你這是做什麼?舅舅又不是頭一回上你家,你快回床上去,舅舅帶了太醫來,給你看看傷。”李成器聞言要扶薛崇簡起來,薛崇簡卻緩緩抬手,將李成器握著臂膀的手推了開去,低聲道:“不敢勞動殿下。”他傷病中力氣並不大,李成器卻是驚住了,他望著自己的手緩緩地退下去,退到了薛崇簡的手腕處,那手腕輕輕一轉,便從自己的掌中逃了,恍若似水流年一般倏忽而去。
薛崇簡強迫自己不去看李成器的臉色,他抬頭向施淳道:“你扶我起來。”
施淳一頭霧水,也不知自家郎君和宋王鬧了什麼彆扭,只得上前扶起薛崇簡,架著他踉踉蹌蹌回到床上,來回折騰幾趟,薛崇簡額上又冒出汗來。皇帝上前坐在他床邊,抬手要為他拭汗,卻是一驚:“你身上怎麼這樣熱?王供奉,快給他看看。”那太醫忙上前為薛崇簡切了一陣脈,又道:“臣能看看殿下的傷麼?”
皇帝揮揮手,遣退室內奴僕,親自揭起薛崇簡的袍子下襬,為他將外間夾褲並內裡中衣輕輕褪下,方退了一兩寸,便呆住了面孔。露出的肌膚上傷痕遍佈,隱隱還能分出層次來,上頭是二指寬的烏紫腫痕,底下是四指寬的僵痕,僵痕之下又凝出許多細小的紫色血點。忽然薛崇簡的身子忽然狠狠一哆嗦,牙床擦出輕輕的一聲響,皇帝慌忙住了手,卻已遲了,昨日被打破的那處傷痕本就和衣裳粘在一起,被如此一拉扯,登時將薄薄的一層血痂截去,一縷淡色的鮮血,雜著幾絲黃水淌了出來。皇帝回頭驚詫莫名問李成器:“這怎麼回事?!”他明明記得,昨日那三十杖並未將薛崇簡打成這般重傷。
李成器看到那傷痕時四肢一陣發軟,連氣也喘不上來,被父親一問,再也忍耐不住,撲通跪倒,道:“兒子該死,昨日……昨日是……”他說不下去,只得又愧又悔哽咽道:“請爹爹重重責罰。” 他並非隨口敷衍,他是真的希望即刻有人將自己狠狠打一頓,若是不能為他分擔些痛苦,能陪著他一起受苦也是好的。
皇帝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輕輕嘆口氣,回頭向那太醫道:“快給他上藥。”那太醫便忙忙地要水為薛崇簡擦洗傷處,皇帝摟住薛崇簡抖得篩糠一般的肩頭,低聲嘆道:“花奴,那件事已經查明,是五郎所為,舅舅錯怪你了。”薛崇簡雖然痛得兩眼陣陣昏黑,卻仍是聽懂了這句話。如此快便真相大白,倒實出他預料,只是他心中並無一絲歡喜。這誤解、屈辱、痛楚都不是他最怕的事,他最怕的事,昨日已經一字不差的從那人口中吐出,並不因為這迅捷的沉冤得雪撥雲見日有任何的改變。反倒讓他覺得有些對冥冥天意無可奈何的悲涼,彷彿這一場磨難,只是為了讓他領悟那真相的契機。如同被世尊如來摘下的花,如同佛祖敲向俗世愚子的棒。
他此時痛得說不出話,只得咬牙“嗯”得一聲,在李成器聽來,卻如一聲冷笑般劃過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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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七十七、南陌朝朝騎似雲(中) 。。。
等太醫上好了藥,薛崇簡一身衣裳又被汗浸透,皇帝愛憐地替他揩去面上汗珠,道:“我已重重責打了五郎,待他能起身了,就來跟你賠罪。”薛崇簡淡淡道:“陛下如此說,折殺臣了。”
皇帝從未聽過薛崇簡這副口吻說話,一時有些發愣,他無奈地回頭望了李成器一眼,示意他上前勸說。李成器滿面慚愧,含淚低聲道:“花奴,昨日是表哥錯怪你了。你先把身子養好,表哥任你責罰。”薛崇簡聽到他的祈求之語,不知為何心中失望更甚,他雖是回答李成器,目光卻仍只對著皇帝,低聲道:“只要殿下們手足和睦,臣微末之軀,挨幾下板子,又算得了什麼。”
皇帝猜度,最令薛崇簡怨憤的應當還是昨日李成器責打了他,便訕笑一聲,打趣道:“鳳奴昨日半夜知曉了實情,為了找你把半個長安城的坊門都砸開了,今早還有御史彈劾他呢。你若不肯饒了他,舅舅便將他送到宗正寺去杖一頓,替你出氣。”
薛崇簡心中苦笑一下,他上藥後趴了這一陣,覺得臀上刀割一般的痛楚略有緩解,努力掙出一些力氣來,強撐著要下床,皇帝忙按住他道:“你要什麼,跟舅舅說就是。”薛崇簡卻是不理皇帝扶著自己的那雙手,順著床沿溜下來,跪在皇帝足邊,叩首道:“臣自幼驕縱無禮,昨日受些須懲戒,實不抵往日罪責於萬一。臣懇請陛下,將臣的郡王封爵與千牛衛將軍之職一併削去,賜臣去蒲州服侍母親。”
皇帝素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