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陸或攻克柏林一類更具戰略意義的歷史淹沒,但並沒有逃出文人的筆墨。參與其中的許多人本身就是作家、小說家、記者或其他文字工作者,馬爾羅更是一位撰寫傳奇的好手,早年曾以一部真實性堪憂的亞洲革命紀行揚名文壇。後來解放斯特拉斯堡成為法國光復的經典戰例,阿爾薩斯—洛林旅名噪一時。
加蘭先生的摯友伊薩?羅森斯坦因也參與了馬爾羅的戰鬥。這位前黨衛隊成員在1941年被發現猶太血統,他們再次在德法邊境相遇時已各為其主。“我們瞭解彼此的信任,但絕不回頭”,身為法國游擊隊員、斯特拉斯堡守軍的羅森斯坦因對加蘭舉槍相向,後者還以同樣的決絕。
多年後我把這則日記放在羅森斯坦因面前時,他說,“真沒想到這小子還是一名劇作家,事情完全不是這樣。”
我們談論這件事時加蘭先生已經去世,羅森斯坦因則在法國監獄裡,但看上去一派優容。他把一隻胳膊搭在沙發背上,收緊下頜以使自己不那麼像在吹牛。“他可是個職業軍人,而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他補充道,“御用文人不也是文人的一種嘛?”
那天他把雪鐵龍開到阿爾薩斯一處無名荒地上,試圖說服加蘭與之合作。“這顯然不符合他的性格,而我也沒有制服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的打算,”羅森斯坦因望著前方略高的地方,人們在陷入回憶時是很難撒謊的,“所以我踩下油門,準備把車開到十米外的河裡去,反正我們都不太會游泳,如果老天站在我這邊,興許結局會令我滿意。”
“不,這跟大義凜然絲毫不沾邊,我只是信任老天會眷顧我,”他擺擺手,“可是那小子差點把我手腕都擰脫臼了。結果我們只是在車裡打了一架。”
“但願您這位文人沒有被揍得很慘。”我同情地看著他。
他頓了頓,旋即笑了起來,“實際上是你爹被搞得很窘。噢不,我不能對我的教子說這些,我改變主意了。”
不得不重申我沒有什麼教父,雖然這會遭來“一個男孩怎麼也那麼看重名分”一類的調侃。我那一星半點的貧嘴大概都是跟這位大叔練的,現在我好奇他到底對我老爹耍了什麼滑頭。
“你知道,即使打架也有一些禁忌部位,”他停頓了一下,看見我皺眉後更加好整以暇,“所以我就——噢,當然不會違背騎士精神,事實上我正要發揚騎士精神,像浪漫小說裡那樣。”
我真的後悔自己的好奇心了,為什麼我的父輩從來沒給我樹立一點正面的榜樣。
據稱老爹在盛怒之下,給了他的好友一記頭槌。所以當他逃出雪鐵龍時,兩個人都眼冒金星。他們各自拔出槍,“八發子彈宣洩我們的決絕”,上帝知道他們都在瞄準哪裡。
一切細節都是信仰的絞刑師,還是來講述更為宏大的歷史吧。他們騎士般的友誼並未因此破裂,但兩人之間仍然橫亙著一條血河。一個月後阿登反擊戰爆發,德軍重新攻打該地。阿爾薩斯—洛林旅奉命死守斯特拉斯堡,這支傳奇般的游擊隊抵擋住了德國人的背水一戰,最終讓戰爭慘淡收場。
這是史實還是史詩?二者正如這對摯友對他們相遇的說法那樣各執一端。在本文作者看來,阿爾薩斯的解放僅僅是德軍的戰略性撤退的結果,而阿登反擊戰是由於燃油等後勤補給的沉痾而崩殂。似乎只要給坦克灌滿汽油,德軍就能再次越過斯特拉斯堡,直抵巴黎。
☆、新年
死囚們籌辦在監獄裡的第三個新年,聖歌在火雞肉的香氣裡飄來,不同的教派向同一個上帝祈禱。我拿著一隻未發酵的麵包,看著桌子對面與我一樣年輕的笑臉,大口咬下去。
景象和在警衛旗時一般無二,只是這裡有一道高牆阻隔了外界,但那時我們也沒想過兵營外的世界。1938年的聖誕禮物用普通軍襪包裹著的酒芯糖,縮微的巧克力酒瓶就像玩具。塞普老爹反對年輕人吸菸喝酒,這癖好後來沿襲到黨衛軍青年師的配給上。
那時人們成長得更快。戰爭末期我們還不滿三十,已經在比我們年幼的人身上唏噓自己的過往。我們這些一零年後出生的人有幸遵循自己的意願,走上如今的道路。1933年納粹上臺時我十八歲,選票上寫著希特勒的名字。生於二十年代的人自幼便在納粹籠罩下,尚未懂得人生的正道,就被狂熱宣言驅使到戰場上。這些僅比我們年幼十年的後輩自來被灌輸一整套納粹理念,我們便身負指引他們避開毀滅的責任。
而我們看到的是這些少年的死亡,很多人死在戰場上,現在由於不堪忍受刑訊,十八歲的孩子死在監獄裡:幾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