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上的黑字白紙,全是譴責他與方童暮的不抵抗,讓日本人長驅直入東三省,若他這個時候離開中國,確實有著逃避的嫌疑。
瑾瑤靜靜地說道:“我們也不是永遠不回來,又怎麼說成是縮頭烏龜呢?”
凌霄然想了一陣,只是又拉著她走出了那條走廊,他們的腳步聲交疊在一起,落在瓷白的地磚上,敲著錯落的聲響。
他們來到草坪外面,凌霄然抽出一根菸點起來,然後說道:“一旦去了,就至少得一年半載。”
他其實不想離開中國,除了他的軍隊,他的信念,還有顧煜城。說起來,他們也認識了有十年的時間,可是一直聚少離多,能待在一起最長的時間不過就是在軍營裡,或許那段戒針的日子也能算進來。
戒針那樣的苦,他熬得死去活來。
直到一根菸就快抽完,他才說了一句:“那就聽他的,我們去歐洲。”
凌霄然坐著飛機回到廣州,由張銘駕著車回凌公館。
甫一進門,他才有些詫異地看到瑾瑤坐在客廳裡,原以為她一直待在西安,現在卻突然帶著兒女來到廣州。
瑾瑤放下正在看著的書,然後接過凌霄然的大衣,她輕聲說道:“我以為你還要過一段時日才回來。”
凌霄然摟住她,氣息噴在她的頸窩裡,帶著淡淡的酒味,她才知道他又喝酒了,想必是心情不好,除了報紙上沈珏的事,更多是關於東三省。
凌霄然蹭著她,然後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瑾瑤也順勢在他的耳旁細細道:“告訴你一件事,姐姐有身孕了,我過來照顧她。”
“哦——”凌霄然的聲音拉得有點長。
他整個人都癱倒在沙發上,軟軟的靠座,似乎都要陷進去似的,他翻了個身,望著天花板說道:“兄長回來沒有?”
“他還在上海,聽姐姐說,大概還要忙一段時間。”
凌霄然聽罷,不再作聲,原來他比他更早回來。
其實兩個人會不會都有些避而不談這件事。
有時候,一件事,讓時間去沖淡,再見面的時候,就會變得心平氣和。
凌霄然闔上眼眸,差點要在沙發上睡著,無論怎樣的平靜,心中依舊有一個結——他甚至都在疑惑,中國還需不需要顧煜城。
到了十一月的時候,街頭上到處都是學生在派傳單和遊行,推推嚷嚷,早上的凜然正氣,晚上的燈火璀璨,繁華如夢,便是1931年的廣州。
受到一所大學的邀請,凌霄然陪同溫瑾漪到那所大學進行一場演講。
演講的主題是——今日與明日。
溫瑾漪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子,英語說的十分流利,舉手投足之間頗有學者氣質,也不乏總司令夫人的氣勢。
她說道:“今日的孜孜不倦,是給予明日的希望。”
凌霄然坐在一旁聽著,他只是作為座上賓的出席,望著下面的眼睛炯炯有神的學生們,或許這種情景在他們街上派傳單時候也見過,年輕便是一種資本。
無論什麼時候都是。
麥克風裡傳來的依舊是溫瑾漪清晰而軟雅的聲音,伴隨著一些沙沙的聲響,傳到整個大會堂的每一個角落。
木質的座椅,木質的地板,帶著一絲輕微的迴音。
在他剛剛出現的時候,有些學生甚至對他是不屑的,他在北平帶著十五萬士兵,眼睜睜地看著東三省淪陷。這一訊息,早都傳在了全國各處,而他與方童暮,便要變成學生眼中的千古罪人。
不抵抗者,必以譴之。
他只是抿抿唇,不可置否。
他聽了一陣溫瑾漪的演講,然後又抬頭看著外頭的綠草坪,偶有幾朵小白花在上面綻放,假山石頭在堆在一旁,看起來樸素古芳。
不知過了多久,溫瑾漪的演講終於結束。
一個洋人教授迎上去,與她談論了幾句話,凌霄然旁邊不經意間地聽著,大概是想邀請她到香港的一所學校演講。
溫瑾漪莞爾一笑,便與那洋人教授在前面走著。
大會堂建在二樓,走下去是一條彎彎長長的木樓梯,凌霄然穿著軍裝,靴子踩在上面會發出吱呀的聲音。
吱吱呀呀。
“夫人,你能否抽一些時間到香港來?”這位洋人教授的中文說的相當不錯,而且為了給溫瑾漪面子,故意用中文與她交流。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想先把演講暫停下來。”
“why”